江昭正疑惑着,耳畔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动作倏忽一顿,下意识将捡到的鳞片放进了裤子口袋里,而后才慌慌张张地回头看去。
走来的人正是符沉。
他面带笑意,瞧着一点也不像有秘密。
“小昭怎么站在我的房间门口,是有事找我吗?”
江昭摇了摇头,而后觉得不妥,又点了点头。
“是,有些事想找你。”
“正好,小昭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江昭支支吾吾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悄悄抬头,见符沉眼神中已然带上了几分疑惑,脑中忽地灵光一闪,而后道:“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我虽然不太记得那个梦的内容了,但是每当我想起这个梦的时候,心里都会有一种闷闷的感觉。”
他胡乱编着:“我总觉得这个梦很特别,它让我很不舒服。”
符沉动作微顿,眼里的笑淡了些,面上浮出凝重,“小昭做了什么噩梦吗?”
“唔……应该也不算是,只是给我的感觉不太舒服而已。”
符沉朝他走近两步,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沉默着感受了几秒,而后才道:“小昭没有生病,应该只是个普通的噩梦罢了。”
他唇边漫开浅笑,“今天晚上,小昭一定会做个好梦。”
“小昭相信我吗?”
江昭顺着他的意思点了下头,随便找了个借口,揣着口袋里的蛇鳞回到房间。
锁上门后,他才将蛇鳞拿出来,对着光仔细研究了下。
这片鳞片通体漆黑,但在光下又透着淡淡的墨绿色,好似一块色泽深沉的翡翠,边沿有些刺,表面却是光滑整洁的。
他细白的指尖顺着鳞片边缘一点点摩过去。
“蛇鳞啊……”
江昭忽的喃喃道。
江家这么大的一座庄园里头,会出现些虫子他不意外,只是,这么大的蛇鳞,又恰好掉在了符沉门口。
这就让他有些在意了。
上个世界,他始终以为林玉韵是人,更甚至从未怀疑过心理医生。
结果最后,反而是他一见便不太喜欢的骆俞给了他安全感,最开始让他放心的两人都是鬼。
还为了他打起来了。
江昭怔怔地舒出一口气,将这片蛇鳞找个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
这东西来历古怪,被别人发现他不好解释。
藏起鳞片时,他恨恨地在心里又记下了一笔。
系统给他的剧情,还真是除了名字之外,什么也不对。
比如说这片鳞片。
原文里别说鳞片了,蛇都没有。
他让系统把重要剧情支点调出来,照着仔细翻看了一瞬,将几个他认为他现在能完成的剧情记在心里。
刚才的那条任务只完成了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二。
接下来,他要在餐桌上提起易舷安。
今天的晚餐难得让江昭有些期待。
江家的家规很严谨,吃饭时要保持安静,甚至不能发出碗筷碰撞的声音。
只是,这些规矩在对上江昭时,便悉数成了一堆泡沫。
江昭左右看看,发觉他们都快吃完了,才轻咳一声。
江母的眼神瞬间朝他看来,“小昭哪里不舒服,是感冒了吗?”
江昭抬头,对着她轻轻笑了下,“我没事的,妈妈不用太紧张我。”
他的目光像是被吸引了一般,朝江母身后的墙面看去。
——那上头挂着江家人的照片。
他仔细寻遍墙面,忽地发现这上头没有易舷安的照片。他动作微顿,又在墙上仔细看了看。
长年挂在同一个地方的东西取下来后,墙上应该会留下一个痕迹。
这面墙上没有。
它唯一的痕迹便是才放上去没多久的江昭照片。
这张墙上最多的是江父和江母的照片,紧接着是他。而身为这个家的第四个成员,符沉的照片只有少得可怜的一张,还是在全家福的照片里。
江昭看上去好似在欣赏这些照片,大约十几秒后,他轻声道:“哥哥的照片好少。”
符沉温声解释:“我不喜欢照相。”
江昭的声音更加轻了,“我怎么看来看去,这上头没有易舷安的照片?”
餐桌内的氛围骤降,如坠冰窟般,这是一种诡异的寂静。
桌边的中年夫妻身形僵硬,坐在他们对面、江昭身旁的符沉倒是动作自如,没半点不自在。
江昭没等到回答,复又开口问道:“嗯?妈妈,怎么没有易舷安的照片?”
他看向江母。
后者第一次避开他的视线,垂下头,搭在膝上的指尖微微瑟缩着。
江昭眼里露出疑惑,目光直直看向江母。
良久,江母抬头,面色如常道:“原本是有的,后来出了那样的意外,我们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挂一个去世的人的照片在上面,就让人给撤下来换成别的了。”
江昭微微抿了下唇,饱满的唇珠被他挤压着,摇摇欲坠。
他道:“妈,我想看看他的照片,你那里有吗?”
江母的晚餐只有一小碗蔬菜沙拉,她垂眸,边吃边道:“我换了个新手机,以前的那些照片都不在了。”
她的语气漠然,态度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漫不经心。
好像全然不在乎易舷安的死活。
江昭心里泛起些许涟漪。
他眼里露出疑惑,有些低落地低下头,“这样啊……我想看他的照片,按理来说,他比我早出生几秒的时间,算是我的哥哥。”
“妈妈,舷安哥哥的房间在哪里,可以让我去看看吗?”
江母动作微顿。
她抬头,目光犀利直朝江昭而来,“小昭,我希望你记着,我们家只有你一个儿子,易舷安姓易,他不是你哥哥。”
“我说这些话你别介意,易舷安这个人,性格冷漠古怪,我和你爸总是猜不透他的想法,他成年之后就打算从家里搬出去,不管我和你爸怎么阻拦,都没有改变他的想法。”
“后来我们好说歹说,才终于让他改口,等到二十五岁再从家里搬出去。”
江母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天生反骨,常常和我们吵架,让我头疼得紧。——你就不同了,小昭。”
她话音一转,眼里露出和熙,“小昭,你是妈妈唯一的孩子,妈妈当时见你第一面,便觉得一见如故。”
“易舷安还不够和你相比,他这样的孩子,哪怕是放在普通人家,我想也是个令人头疼的存在。”江母面露苦恼,“对于前不久发生的意外,我们感到很抱歉,但这件事和我们没有太大的关系。”
“毕竟,他的死不过是一个意外而已。我们也已经赔偿了他的父母两千万。”
江母说这话时,面上满是苦恼,像是一位因为熊孩子而担忧的母亲,甚至还假模假样地滴了两滴眼泪。
可她不知道。
她眼里分明满是冷漠。
这两滴鳄鱼眼泪顺着保养精致的脸坠到价值不菲的披帛上。
江昭微讶,心里头一次生出复杂。
江母说这话时,心里当真没有一点心虚吗?还是她以为,人死了一切便都可以和尸体一样,被深深地埋藏在地底。
她难道不会后悔吗?
明明,易舷安也是她养育了二十年的孩子呀。
江昭想,他果然还是无法理解这些复杂的、像毛线球一样的关系。
他垂头,勺子轻轻碰着碗沿。
“我知道了,妈妈。——我只是去他的房间里看看,不会做多余的事的。”
江母微松了口气,“他的房间在顶楼,吃完饭我让管家把钥匙找出来给你。他出意外之后,我们就把那个房间锁起来了。”
“嗯,谢谢妈妈。”
江昭抬头,轻轻笑了下。
江母话里话外都是冷漠和浮于表面的同情,演绎了一番什么叫做现实版的猫哭耗子假慈悲。
易舷安在她眼里不值一提,而身为养子的符沉,更是完全被她无视了,根本没有提一个字。
在她眼里,她似乎只有一个孩子。
那便是自己。
江昭想,可惜了,他也不是江母的孩子,他只是穿书来完成任务的。
他心不在焉地想着,手肘不小心碰到了筷子,一支木筷子从桌上被碰了下来。
他下意识弯下腰去捡。
指尖刚碰到筷子,江昭余光瞥见了什么,下意识转头看去。
透过悬起小半的桌布,他的目光从那点仅剩下的缝隙往前看,餐桌另一头是两双脚,一双穿着红色的高跟鞋,而另一双则是一尘不染的皮鞋。
他对面本来就只有两个人,出现两双鞋也是正常的。
——可他现在却看到了第三双鞋。
第三双鞋的主人站在餐厅的半透玻璃门后,身形被遮掩了大半,瞧着并不真切。
江昭认得这双鞋,那是易舷安的。
他心思微动,起身放好筷子,余光不易察觉地朝大门处望去。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窥探,那双鞋的主人一躲,身形骤然消失在墙后。
刚才的话,易舷安应当都听见了。
他会是什么心情?
听见前父母这么批判他,将他说得如此一文不值,他应该不会好受吧。
可是,这跟他,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只是一个穿书者而已。
书中人的爱恨情仇和他这个局外人有什么关系?
根本就,——毫无关系呀。
小系统的心情有些复杂。
宿主似乎忘记了上个世界它说的话。
这是书中世界,这句话可以拆开来看,既是一本书,也是一个世界。
凡发生过的事就是真实。
真实和虚假,哪有那么多界限。
它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您真的一点也不心疼他吗?】
江昭道:【不。】
【同情呢?您也不同情他吗?】
江昭认真想了下,回答道:【最开始有一点,但他老是吓到我,昨天还亲我,现在没有了。】
系统:【。】
心情更复杂了。
【宿主,您……】
【嗯?】
系统又闭嘴了,【没什么,你的任务完成了,恭喜您,获得了五点积分。】
江昭心下一喜,有些兴高采烈地数着手头上的积分。
他进世界的这些时间里零零散散地做了些任务,累计到现在,已经有十五点了,这么说,只要再五十五点,他就可以脱离这个世界了!
五十五点而已,很快的嘛!
江昭抿唇笑了下。
他身旁的符沉动作一顿,目光不受控制朝他看来。
他盯着江昭看的动作太过显眼,没多久,另一道冰冷的视线投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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