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现剧情完成度进度为——百分之四十九。请您再接再厉,完成支点十八。现为您宣读支点十八:炮灰得知海上一事的真相,愤怒之下用一把水果刀捅伤反派,出逃。后和主角攻相见。】
江昭瞳孔猛然缩紧,被骆俞松开的手也在瞬间攥紧。他也顾不得还未知晓便已经完成的支点十七,满脑子悉数在重复支点十八的任务内容,反复上百遍后,才无比茫然地结束了循环,继而想:
这算是什么……任务?
让他捅伤前来救他的骆俞?
他不敢,也下不去这个手,系统这分明是故意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当他整个人陷入惊愕时,‘林玉韵’忽然闷哼了一声,他下意识抬头,看见了无比眼熟的一幕。
一只修长的手径直穿过毫无反抗能力的青年胸膛,他看见一颗鲜红圆润的珠子浮了出来,像是一滴失去了重力的水珠般,乍一看取不下来,却也无法将之破碎。
这个离奇的想法冒出的瞬间,一只手便径直握上了这滴血。
青年的面貌也开始扭曲虚化,露出了那张完好无损的皮子底下狰狞的青面獠牙。此时此刻,他好像正承受着莫大的痛楚。
‘林玉韵’满含怨气的尖叫声顷刻响彻云霄,外头飘摇的风雨骤停,它像是察觉出了影响它的两只鬼其中之一正在慢慢被抹消存在,雷电最先停下,而后是漫天的雨水,雨珠一点点变小,最后竟成了一场蒙蒙细雨,风也在此刻静止了。
那滴血被硬生生捏碎了,化作一阵血红的雾气消逝在空中。
青年身上的符咒在这之后便失去了光亮。
身后的那只手抽出后,他便控制不住跌倒在地,疼得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在一片杂乱的客厅中翻滚、嘶吼、尖声怒骂着。
江昭两只耳中悉数灌满了恶毒的诅咒。
而捏碎了那滴血的谢明熙状况同样很不好,面色前所未有的惨白,那些符咒对他这类鬼的影响很大,甚至有不少符文顺着他穿透青年胸膛的手慢慢攀爬在他的手臂上,试图将他这只正在逍遥的厉鬼也禁锢住。
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去除这些符文。
放在从前,这种以指尖血写作的符文他根本不足为惧。
更何况,谢家的传承中有一条刻在所有符文中、且在族规上也是明文禁止的禁令。
——那便是双生子间无法互相伤害。
这也是骆俞会选择通过‘林玉韵’这个第三人来达到耗损他精魂的目的所在。
哪怕骆俞改用心头血来写符,再耗费上双倍的生命,也无法达到伤害他的条件。只能借别人之手,先对他造成重创,最后再轻而易举地带着江昭一走了之。
而他同样无法伤害骆俞。
任谁站在这儿都能看得出来,谢明熙已然是强弩之末,身形控制不住地摇晃几下,而后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靠上门框,缓缓往下滑,直至最终跌坐在地。
刚才那个动作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一点气力。
他本不该杀了‘林玉韵’,更不该强忍着反噬,硬生生碾碎对方的存在。
可偏偏这早死鬼哪怕已死,成了鬼后也不长记性,还要往他的逆鳞上闯。
他,——也配妄想?
谢明熙的视线落到不远处的江昭身上,转瞬,他的目光便开始下滑,眼皮也微微阖在一处,像是疲惫至极。
不远处,青年停止了打滚,身形开始缓慢溢散,临近魂飞魄散时,他目光怨毒、死死盯着谢明熙,要将这人的面刻在脑海中,不论他最后是否存在,他都要亲手灭了这张脸的主人,好叫他也尝尝心头被活生生剜出一块肉,在极致的痛苦中等待魂飞魄散的滋味。
他紧紧看着,忽然发现了什么,面色微微一怔,紧接着便控制不住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讥讽。
“假的……原来你也是个假货……”
尖利且满含戾气的笑声逐渐拔高,却是格外刺耳。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嘲道,前半句话尚且是压低了音量的喃喃自语,后半句话的音调又升了了上来,让在场的所有人悉数听得见。
“一魂多体……”
“好一个一魂多……”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猛然散了个干干净净。
魂飞魄散。
不曾留下一丁点痕迹。
江昭看傻了,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
他心里明明知道,对方早就死了,再停留在世间也只是给活着的人徒增烦恼,可他心中还是不可避免生出一丝畏惧。
尤其是身受重伤,却还是亲手杀了陌生青年的谢明熙。
这便是凶残的恶鬼么?
没有理由也没有征兆,只是因为某一句话又或某一个动作,便会亲手再杀对方一次。
人死一次为鬼,鬼死一次……那便不复存在了。
江昭鼻尖好似闻到了一股极浓郁的血腥味,这味道让他几欲作呕,喉头也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铁锈味填满了。
尽管如此,他胸膛却像是塞满了浸水后的棉花,氧气无法从中滤出,一点点、轻柔的、却无比残忍的剥夺着他的生命。鼻腔也酸胀无比,眼泪更是不知何时便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生理性的泪水在他眼中转了半晌,而后倏忽从上头落了下来。
像一滴圆润的珍珠,直勾勾坠落在了骆俞肩头的衣服上。
骆俞侧身,用完好无损的手牵住他,淡声道:“他活不长了,我们走吧。”
像是为了响应他的话一般,不远处的谢明熙重重咳嗽两声,凝为实体的身形也开始溢散,有些像陌生青年死前的模样,但却像开了慢速模式一般,减少得格外缓慢。
这种溢散的形态同黑雾不一样。
黑雾周身的雾气是散了又聚,源源不断、生生不息,而谢明熙同青年周身的溢散却不是这样,而是如一个缺了底座的沙漏一般,只会往外漏,却无法再聚集起来。
江昭发愣的功夫,谢明熙的身形已经开始有些模糊了,不再像之前那般清晰无比。
不止是身体,连面容也是。
他好像正在缓慢地从一个人变为一道影。
江昭心头前所未有的迷惘,这种感觉像是站在了四面都是悬崖的山尖,不论他走那里,四面八方悉数是深不见底、只余云雾的空洞。
心脏也被这股巨大的恐慌攥住,呼吸的频率也不由自主减少,像是害怕惊扰到了某种存在。
他觉得他此时的心态有些不对劲,在骆俞拉着他往前走时,他选择了站在原地不动。
骆俞回头看他,目光中带上了一点淡淡的疑惑。
江昭问:“他接下来会……怎么样?”
“魂飞魄散。”
江昭瞳孔骤紧,却听骆俞又紧接着用冷漠到了极致的声音道:“他缺了极为重要的东西,又为了勉强留在人间,吞噬了找上门来的同类。可别人的魂魄到底和他不相符,吞噬得越多,灵魂便越繁杂,直至最后会被之前所吞噬的魂魄反噬。”
“他虽运气好,吞噬的同类不欲抵抗。但缺失了的东西轻易无法再次拥有,勉强撑了这么些时日已是奇迹。”
“换言之,他本来就活不长了。”
“便是没有我和刚才的重创,他也注定不会长久。——天道不会允许非此间之魂留存于此,他们要么去投胎,要么魂飞魄散。”
江昭满脑子都是魂飞魄散这个词。
却见坐在地上的谢明熙站了起来,用这副苟延残喘的躯体朝他走来。
每一步悉数是惊心动魄的。
他的脚也开始了溢散,甚至站不稳地踉跄了两下。
江昭好像看见了一头朝自己走来、满身伤痕的病兽,这头将死的兽在距离他还有几步之遥时便控制不住地停下了脚步。
他的半只脚已经完全消失在了空中,剩下的一只也跟着散开。
江昭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朝上方迈了一个台阶。
同骆俞相握的手也在这一步里松开,他却没说话,而是沉默地站在一旁,垂眸冷眼而看。
一楼的灯光、桌椅、家具全碎了个干干净净,只有楼梯上还挂着几盏微弱的壁灯。冷白的灯光同风雨一起摇晃,在江昭身前投下了一个有些模糊的影。
这些影从各种角度交合与一处,最终叠出了一小块无比浓郁的黑暗。
双腿溢散的谢明熙便是在此时狠狠摔在了他的影子上,身形几乎要与他的影子融为一体。
他却没有反应,自顾自伸手取下了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眼镜,上头还有一条极细的金色链条作装饰,眼下,这细长的链条摇晃着,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响。
谢明熙说:“抱歉,我……不该把你困住。”
他的声音也在撕裂,漆黑的额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过分凌厉的眉眼,让他在这个瞬间,像极了最开始江昭认识的那个谢医生。
“你不属于这里。”他一字一顿道:“你不该,也不能被困在这里。”
“——从现在开始,没人能困住你。”
这番话莫名有些耳熟,江昭想,又是这种突如其来的熟悉感,他分明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却又总觉得哪里都很熟悉,恍惚感觉像是做梦时梦见的,但又不相符。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曾经来过这里,但这记忆太过久远,他忘记了。
他只是愣愣地看着谢明熙。
话音落下后,谢明熙伸手,将摘下的眼镜递了过来,而后,他的身子开始飞速溢散,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倒在了影子中。
他的面容也变得模糊起来。
唯余下捧着金丝边眼镜的手。
啪嗒。
那只手也消失了。
谢明熙像是融入了他的影子般的,就这样彻底消散在他眼前,——魂飞魄散。
那副金丝边框的眼镜直直坠落在他的影子里。
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
阳光下的泡沫最终还是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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