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俞操纵轮椅来到卫生间,从里头拿了一块全新的毛巾,将嘴中未咽下去的水吐出来。
他回头,目光落在昏睡过去的青年身上。
真蠢。
含进嘴里的东西又不一定会真的咽进去,吞咽也可能是个假动作。
偏偏这只主动跟着他回狼窝的红眼兔子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点。
骆俞心中升腾出一点无用的怜惜,这丝怜惜表现在了他的面上,同困惑交织在一起,教他蹙紧了眉心。
怎么会有这么好骗的人?
居然会相信他。
骆俞想,他大概是忘了,自己当初是被谁害得这么凄惨了。
他围着青年转了一圈。
轮椅最后停在了沙发前。
骆俞人虽然在国外,可于国内却是一直有人在盯着青年,几个月前,对方谋划那个堪称可笑的计划时,他同样知道得一清二楚,却没有让人揭穿青年的计划,而是在其中放了一枚小小的、属于他的棋子。
他的本意是让对方受苦,当然,如果能失去些什么便更好了。
比如说,——性命。
谁曾想对方福大命大,不仅活着,还全须全尾地回来了,死的反而是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真是遗憾。
骆俞面上的惋惜扩大,近乎怜悯地看向青年。
他这趟回国,原本是想亲手料理对方的,可却在看见江昭时突兀改变了想法,他出国了七年,在这七年的时间里,对方身上好似发生了什么巨大的改变,也可能是最近发生的。
这些改变让他突然换了想法。
骆俞其实是有些困惑的,他记忆中的江昭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纨绔,除了一张好看的脸和一个显赫的家世外什么也没有。
他今天见到的这个江昭却不一样。
似乎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便是蠢,蠢到相信他这样的人。
除此之外,说他们是不同的两个人,骆俞也信。
七年前的江昭愚蠢、骄傲自大、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妒性强。
七年后的江昭同样愚蠢,后面的那些形容词却一个也配不上他了。他胆小、娇弱、美貌、天真,如此巨大的转变教他从一只下流的鬣狗变成了只肥美的白兔子,红着眼看他的模样甚至是委屈的、惹人生怜的。
骆俞其实有些不太记得清青年原本是什么样的人,他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唯一能记得便只有当时从楼梯上摔下去的痛楚和心中不断发酵的恨意。
他垂眸,目光长久而冷漠地凝视着江昭。
青年的头发一直没剪,他像是全然忘了这件事,脑后的碎发几乎可以扎成一个和兔子尾巴差不多的小啾啾,但他没有,而是散着头发。
黑色的碎发遮掩住他大半张脸,雪净瓷白的肌肤从发丝的缝隙间漏出,白得惊人。
那些黑发只遮了他的上半张脸,瘦削得有些尖的下巴同那张干渴的唇瓣悉数坦露着。
骆俞的视线渐渐落在这张嘴上。
青年的唇瓣无疑是饱满的,嘴型完美,透着淡淡的、健康的粉色,上唇中间一点淡淡的唇珠点缀于此,看上去像是一座诱人攀登的山峰,美得不可方物,他的下唇微收着,自己含住了这滴娇小的、近乎要被人遗忘的唇珠。
他鬼使神差般伸出手,略带薄茧的指腹在即将碰上青年时突兀一顿。
……他在做什么?
对着江昭这样可恨的人,他脑中怎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
骆俞蹙紧眉,眉眼阴鸷得像山雨欲来前的天空,蓄着满满的怒气与雷电。
然而不过一瞬,他的手便碰上了青年。
不管怎样都无所谓,反正青年现在睡着,除了自己不会有人知道这一幕。想不通的事便不要想,就如他当时想不明白江昭为什么会这么做,却还是将对方的名字记住了,只等日后亲手除掉他。
他甚至是在后来才知道这叫做恨。
他应当恨江昭。
——唇瓣的触感很软。
软得有些不可思议,像是布丁蛋挞一类的甜点,非常……软,除了软字外,他再找不出还有什么形容词能描绘。——不知亲上去会不会是同样的触感?
会是甜的吗?
骆俞想着,指腹又往里陷了陷。
青年嘴中的热气朝外喷吐,悉数洒在了他的指腹处,那处一阵一阵地传来热气,让他的指腹变得湿润起来,好像陷进温暖的泥沼中。而他的手也被对方在睡梦中本能地含住了。
骆俞维持这个姿势许久,随后才抽出手,他在青年唇间待久了,指尖离开时甚至还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啵”,听上去像是青年吻在了空气中一样。
他有些不太高兴,青年含住得分明是他的手,为什么这个轻飘飘的吻会落在空气中?
像是被他盯太久了,青年在睡梦中也觉得不安稳,手脚徒劳地挣扎起来,额上也浸出细细的冷汗,方才还是淡粉的唇瓣顷刻变得煞白,兴许是梦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
骆俞却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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