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野里除了雪白的花瓣,便只有金色的字迹,隐约辨别出是“之墓”二字,金漆还很新,证明这是块新冢。
江昭正要直起腰背,动作突然一顿。
他能感受到,除了母亲之外,另有一道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那道目光是冷的,宛若毒蛇般,黏腻、深沉,饱含着铺天盖地的恨意,一寸寸将他从头到尾看遍了,以目光作手,那冰冷的手几乎要钻进他的骨骼内部,教他连血液都被冻结了,如坠冰窟。
……谁?
谁在看他?
是林玉韵吗?还是一同上来的保镖?
江昭的脑子像被什么蒙昧了,一时间竟无法分辨这道目光是从什么地方看过来的,像是身后,又像是头顶……更像是,——面前。
可他面前有什么呢?
——他面前只有一座墓碑。
土里埋葬了冤死的亡魂。
目光中携带的寒意涌进他的骨子里,冻住了他的思绪,也僵硬了他的身体。
他浑身上下只有眼珠还能动,拼命地上下查看着,妄图搞清楚这目光是从何而来的?
然而他的视野里只有鲜红的字迹。
起风了。
饱满的白玫瑰在风中摇曳,它才刚从枝头被折下来,从花瓣到花心都是娇嫩的、柔弱的、不堪一击的。忽的,那花瓣被风吹的狠狠一颤,施施然从上头坠落下来,盖在了墓碑前立着的一小块方石上,又顺着那石阶被风吹落下来,跌入尘土、染上污泥。
倒像是有什么人将它从花束上抖落下来的。
江昭的目光不置可否跟着视野里唯一的活物移动,鲜红的字迹远离他的视线,大片湿润的泥土映入眼帘,色泽是沉闷的红褐。
江昭迟钝地想:昨天有下过雨吗?
地上的土为什么是湿的?
他穿着的白鞋边缘也蹭上了点深红。
一滴水突兀打在了他的后脖颈处,江昭被这微弱的水滴打得一个趔趄,身子狠狠向前扑去。
“砰!”
江昭的头磕碰上了墓碑凸起的一角,大脑被这一下弄得昏沉极了,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他下意识伸出手来扶着什么好教自己不会顺着高耸的墓碑滑下去。
手心触碰的地方有些咯,像是摸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后领突然被拽住,紧接着,江昭被人拎了起来。
他茫然地回头。
主角受面色冷淡地看着他,待到他正脸转过来时微微蹙了蹙眉,瞧着像是不怎么愉悦的样子。
“再怎么思念他,你都不应该直接扑上去抱他的墓碑。死者为尊。”
江昭有些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下意识反驳道:“我没有不尊重他……”
主角受一脸的不信,他方才一直不动,浑身都是僵的,过了没多久便骤然扑上前拥抱墓碑。
这样的一幕,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由于过分思念躺在这底下的人才会这么做的。
更何况,谁不知道他和死了的那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
想起这件事,林玉韵心里突然像被根小刺扎了一下,不怎么疼,却顺势藏进了他的肉里。
江母却在此时嚷嚷起来,“哎哟哎哟,这头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搞的,还把头给磕破了,快下山让小陈带你去医院处理一下,多大的人了,还不让人省心。”
经她这么一说,江昭这才发现头有些痛,他伸手抹了一把隐隐作痛的额头,入手满是触目惊心的鲜血。
他刚才好像是磕到了墓碑上。
江昭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抬头朝着墓碑上看去。
墓碑一角已经染上了他的鲜血,原本灰白的石碑上骤然出现了一抹惊心的艳色。这一抹鲜血格外显眼,和周边的颜色一点也不相符,格格不入极了。
江昭呼吸突兀一窒。
一滴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在抵达下颔时形成了一滴滚圆的水珠。
鲜红的水珠在半空中摇摇欲坠了好半晌。
“啪。”
它坠了下去,落在深褐的泥土上,晕出些不明显的红色来,同那地面上铺着的土壤混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新的颜色。
深的红、闷的褐,好似凝固了的血。
江昭好像察觉到了它的坠落,目光移到地面。
他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他脚下的泥土是湿润的。
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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