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地势极高,崎岖难行,而且气候严寒,似乎吐蕃和任何一个省道距离都不近,这些年来也少有听说吐蕃闹出什么大动静,但实则双方的距离实在不远,吐蕃也绝非真正的与世隔绝,前往该处的商路一直都有,而且还会经过这些濮越人的喵族亲戚所在,甚至还有一些喵族生活在大山边缘,毕竟,对土人们来说,容易耕种之地他们是保不住的,只能在人迹罕至之处才能存身得长久一些,有些喜欢游荡的喵族,跑到吐蕃边境去安家,也就不算太稀奇了。
但是,虽然有过这样间门接的交集,濮越人对吐蕃人还是颇感戒心防备,很不愿和他们打交道,不像是对云贵一带的番族,除了某些特定的凶悍生番之外,总感到有种沾亲带故的亲切感,彼此的语言也很容易互相学会交流,凡事都好打个商量。吐蕃人从语言到人种,都和濮越人截然不同,而且,这些人在他们的地盘基本没有吃过什么败仗。
濮越人听说过不少传言,说是吐蕃之地,是被他们的佛祖赐予他们专门居住的,其余人去了他们的地方,就算还能喘气,没有神佛的允许,也会活活的憋死,很容易就会感到胸闷,喘不上气,甚至吐血身亡也不是没有的事情,不过,这些人从他们的高山上下到地面,也很容易出现不适,因为神佛没有允许他们离开自己的佛国,去到别处,所以没有什么事情,他们轻易也不出山。
这些,就是濮越人知道的全部了,因为他们完全没有兴趣离开自己居住的暖湿地带,并且无法想象一个虫豸稀少,没有蛊虫可以豢养的地方该如何生活,包括来到汉人的地盘之后,很多人都不适应这种不食用虫子,也不利用他们入药的生活,因此,他们对于吐蕃之地没有丝毫的热心,所知道的只是他们的凶悍,以及喵族的亲戚们,在和他们的冲突中所吃到的亏。
——大概十几年前,附近的喵族前来求医,带了一个发烧的伤员前来,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些人本来住在高原的边境上,在一个山坳里耕种田地,本来和吐蕃人相安无事,但是,他们的粮食收获惹来了吐蕃庄园主的觊觎,庄园主吞没了他们的收成,把他们打伤后赶出了家乡,并且不许他们再回来,据说,这还算是运气好的,如果运气不好,被抓回去做农奴的话,虽然还耕种自己开垦出来的土地,但很可能就活不了几年啦。
“真是糟蹋了好田!”送亲戚过来求医的喵人愤愤地说,“给他们的农奴耕种,没几年就荒了,他们不懂得怎么种田,也不舍得给农奴吃穿,没有粮食了就来抢,这些人活该饿死!”
他的亲戚居然活下来了,濮越人的蛊虫并不只是针对敌人,也有能治病的好蛊虫,囊仙用自己的王蛊给病人敷在伤口上,过了几天,伤口不再红肿,烧也退了,喵人们千恩万谢,收成后每年都送来糍粑和米酒做礼物。这也就是这一支濮越人,以及附近的族人对于吐蕃全部印象的由来:又穷,又霸道,能不招惹最好不要招惹。
就目前来说,他们似乎和濮越人也不是一路,并没有住在濮越人的客栈里,濮越人因此更不敢和他们打交道了,虽然舍不得这丰厚的报酬,但他们想不到办法在不招募吐蕃人的前提下,把人凑齐。阿伦和两个铁杆兄弟商议了很久,最后,阿伦还是鼓起勇气去找办事处的布摩说明情况:濮越人愿意帮忙,也愿意把其余来朝觐的番族组织起来,尤其是那些西南的土番,包在他们身上,但是,他们不敢去接触吐蕃人,并且也很担心他们的来意——从吐蕃到浔阳,已经很远了吧?他们都走了快两个月了,应该没有更近的路了吧?吐蕃人是不是又没有吃的了,想要打到浔阳来,但是,他们的神佛能允许他们离开家乡那么远吗?
买活军的布摩很耐心地聆听了他们的担忧,虽然并不能完全领会到他们的意思,但是,买活军/知识教的贤人,都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的态度一直都是很好的,从来不表露出轻视和不耐烦,这让土人们很容易对他们敞开心扉,无形间门也很容易接受他们的意见,改变自己的一些看法——濮越人就是这样接受了不血祭知识神的建议,本来按他们的习俗,为了表示对神明的尊重和感谢,怎么样也要准备牛肉来祭祀的,但濮越人的寨子不算宽裕,布摩认为没有必要为了仪式杀害宝贵的耕牛,还不如多做几套卷子,而濮越人居然也接受了这样的说法,杀牛祭祀的风气,逐渐地淡去了。
“你们说的是高原反应和低原反应吧。”
他们逐渐从颠三倒四的话语里弄懂了濮越人的担忧,并且给他们做了解释,说这和神佛的关系不大,否则喵人就无法在高原生活了,同样的,吐蕃人下到平地上也不会死,经过一段时间门的适应就可以重新活动自如了——这极大地增强了濮越人对于吐蕃人下山侵入自己家园的恐惧。不过,布摩们也让他们放宽心,因为就像是他们不喜欢吐蕃,吐蕃人也不适应云贵一带的气候,他们这些年来,主要是从西海方向,和鞑靼人打交道,往鞑靼人那里传播自己的教派,同时和鞑靼人结盟。
言下之意,吐蕃人就算要打仗,大概也会去西海方向,而不是来濮越人这边,阿伦的恐慌得以缓解,同时,他对地理也发生了无限的兴趣,现在他非常庆幸自己离开了家乡,前去朝觐六姐,如果总呆在老家,这辈子他也不会知道西海是什么地方,甚至不会听说过这两个字,但现在,如果阿伦想知道的话,只要到了买活军的地盘,就可以去修地理课,不但能知道西海在什么地方,他甚至还可以在地图上找到自己居住的寨子呢!
“鞑靼人近来也开始信仰知识教了吧!”
虽然知道得不多,但是,凭借他的直觉和对知识教的虔心,阿伦立刻自信地猜测起来,“所以吐蕃人是来找知识教麻烦的?!”
“在你心里,吐蕃人真是一点好事不干啊。”
办事处的布摩哈哈大笑,但他说阿伦猜得很对,吐蕃近年来的日子的确不太好过,“这些年的气候不好,越是寒冷的地方,表现得就越明显,本来,吐蕃还能从鞑靼那里得到供奉,为了拉拢鞑靼,他们还指定了鞑靼出身的转世大喇嘛。但是,近年来,草原也闹干旱,这么一来,草原就越发依赖汉人卖过去的粮食了,为了能多养羊,贵族们纷纷改信,驱逐喇嘛,收回草场,使劲把人口往我们买活军这里送。”
“如此一来,供奉就没有了,整个吐蕃的日子都不好过,在西海的和硕特鞑靼部,乘机想要出兵吐蕃,吐蕃的两个教派争吵得厉害,也无法一致对外。这几年来,吐蕃人口骤减,我们收到消息——一个部落里至少死了十分之二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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