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立安船队的先遣信使船到港了!
这个消息,激动的绝不是普通百姓,又或者是吃港口饭的小商家们,便连南洋开发委员会这个在占城港呼风唤雨的庞然大物,还有知识教的祭祀群体,也是激动非凡,整个占城港的头面人物都被调动起来了,反倒是占城国王、贵族们,显得有点儿格格不入——他们也的确不知道这么遥远的地方归来的船只,和占城有什么关系,只是受到城中气氛的感染,也高兴起来,显示出极尽欢迎的态度,当晚便要在王宫设宴,宴请信使船的高级船员,又派出了不少侍卫,跑到华人区这里来采买。
毕竟是在占城的地头,一天没有明确吞并占城,一天就要给这个面子,新任南洋委员会主任黄小翠、知识教占城祭祀,驴子修女马丽雅都欣然接受了邀请,以郑芝凤的身份,当然也能拥有一个不低的座位,不过,他仅仅只能再带两个随从。
——黄秀妹是要占到一个名额的,另一个名额,郑芝凤经过考虑,给了‘地理鬼’张秀才,他让两人充做他的侍人,一左一右地坐在他两边,虽然吃不上什么东西,但要比坐到末座去当客人好得多——这里距离信使船的主客更近,可以更方便地听到他们在非洲的冒险,这可比几顿饭要重要多了。
“非洲的一切,都是大出意料的,我们虽然比预计多停留了几年,但没有一刻不在努力工作,每一次推后归期,都是朱队长和连副队共同商议的结果……”
美食当然是有的,供给得很慷慨,有鱼有肉,做法上,没有自曝其短,做华人的口味,还是占城这里的老一套:抹了腌料,用芭蕉叶包着烧烤的兽肉,还有腌制煎熟了以后,去了鱼刺,放在擂钵里舂着吃的安南鱼——这属于是细作了,也照顾到了客人们的口味,买地来的人总是不爱吃生的,这道菜也可以用生鱼肉做,也可以不去鱼刺,而是把鱼刺舂得酥脆,一起吃掉。
除此之外,还有用椰奶、斑斓叶、上好的白糖、白米浆做的糕点,用不同的植物染了色,做成七彩的模样,高高地堆在马口铁的盘子上——这些糕点,吃起来的滋味是非常相似的,但不同的形状与颜色,也能显示出王宫中物资、人力的丰饶,至少这些染料是经常备着的,厨房也有多余的巧手,一声令下就能在一天之内筹备出这些糕点来——毫无疑问,占城国王也随着买活军的到来过上了好日子,手头眼见着要比从前宽裕得多了。
除此之外,用芭蕉叶包裹着,加了鱼露、小鱼干和咸菜调味的白米饭,这个是可以尽量吃饱的,信使船的船长和大副,一个是黑人,一个是华人,却都对这些美食狼吞虎咽,很显然他们在一路上是吃了苦的——现在,在占城港,白米饭已经不算是什么了,完全是日常的食品,但大家都还记得几年前的生活,那时候百姓们也还是把二道磨的精米看做奢侈品,在买活军没有来到的其余地界,就算是拿着钱恐怕都买不到这么好的米,更别说船队一到,要求的必然是巨量补给,就算能把当地的商品都买空,平分到每个人身上,大家也都还是只能勒紧裤腰带那。
等到把这顿占城港土人最上得了台面的美食尽量地吃饱了,两个船员就讲述起他们的远航故事来了,“我们远航的目的,大家都知道,第一,是要把现在非洲的政治军事情况,好好地摸索一下,第二,当然是要建立起非洲到买地的商路,第三,则是我们黑大汉自己的愿望——我们想要阻止欧罗巴的白人洋番,继续从非洲大陆捕奴带到世界各地去!”
这其中最后一点,还包含了很多远航者个人的私心——他们最想阻止的,当然是自己家乡、自己部落的捕奴贸易,但要实现这一点其实是很难的,主要的障碍在于,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来自非洲的哪个地区,他们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来自非洲——非洲这个名字,也是被赋予的。在他们未被捕捉的生活中,从来没有人教育他们:你们生活在非洲东面、西面,你们住的地方叫什么,你们是什么族的人,属于什么国家管理……
在未被捕捉之前,这些信息在生活中根本派不上用场,当然也就没人来教导,可以这么说,这些黑人基本上都是在懵懂状态,和敌对部落交战、被俘虏,或者是在自己的领地里发现了入侵者,去查看,被俘虏,然后装到笼子里,运过一个又一个丛林,一路上只给很少的东西吃,很少一点水喝。当然也不会有人给他们解释路线:哦,你们是在哪里被抓到的,现在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等他们到了港口之后,会被养得稍微健壮一点,在那之后,就是上船了,买地的黑大汉中,有一多半是这样去到了世界各地,最后又来到买地的,还有一小半,则是被捕的黑人后代,他们受到的教育,对于白人的了解要多一些,但从父母那里传承来的,关于故乡的认知也就只有这些,甚至还更少,因为黑奴一般不被允许学习地理,他们中许多人会算账,能认得一些字,也会读圣经,但是,知识在这个时代是被严格垄断的,哪怕是自由民,能阅读到地图的人也非常少,更不要说是这些地位比较一般的黑人战奴了。
“我们从这里出航的时候,只知道有一些人——那些能娴熟地说斯瓦希里语的人,应该是来自非洲东部。”
黑船长乌感恩说,他的汉语早已没有一丝生硬了,甚至还带了一点山阳道的口音——大概是受了大副的影响。“因为斯瓦希里语是非洲东部的通用语,这也符合航线,弗朗机人没有必要把战奴满世界的搬运,他们绕过好望角之后,可以在东非海岸顺便捕奴,经过身毒的邦国落脚,再到果阿就很近了,这样可以节省出带人绕过好望角必须携带的大量补给。”
如此一来,也使得斯瓦希里语成为了壕镜战奴的官方语言,甚至很多去了阿卡普尔科的战奴,他们也是说斯瓦希里语的。但是,还有一些后学了斯瓦希里语的战奴,他们原本的语言并非是这种方言,而是另外两种无法命名的方言,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种语言叫什么,但是,他们会说一点点豪萨语——这就说明他们来自于非洲西面,因为豪萨语是西非通用的商业语,在西岸做生意的弗朗机人多少都会学着说几句,至少买地这里的弗朗机人是知道这种语言的。
“他们是不会说太多这种语言的,因为豪萨语是商人的语言,也是帝国的语言,帝国的百姓往往说这种话——这些黑人都是被帝国抓走卖掉的生番,他们说的都是自己的土话,当然不会说官话了。这么看,他们都是被马里帝国在黄金海岸卖掉的奴隶,或者是这些奴隶的后代,这也不奇怪,黄金海岸的奴隶贸易,已经持续了数百年了,只是近百年来,随着黄金地的开拓,这个生意做得越来越旺盛了。”
知识教大祭司,驴子修女马丽雅,非常在行地点评着,她用的是一种局外人一般的语气,因为黄金海岸的奴隶贸易,并非只是弗朗机一个国家的事情,当然这和她一个女人更没有关系了。乌感恩也很客观地点了点头,“这话不假,黄金海岸、象牙海岸,都是奴隶买卖的大户,当然,也是非洲的商机所在。我们到了东非不久,便意识到,想要达成我们此行的三个愿望,就非得去西非一趟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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