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船被围——期货买卖可能做不下去了?
这个消息,震动得不止张天如这一桌,其余几桌的客人也都是脸色剧变,纷纷扭头看来,不顾彼此素不相识,连声追问道,“此言当真?”
“宝船怎会被围呢?!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小伙子,话可不能乱说的!”
“我就在当场,亲眼所见!”李赤心有些不耐烦,几句话应酬了这些萍水相逢的客人,“这会儿码头还在往下带人呢!诸位若是不信,自可去看,多少大豪商都在被锁拿之流,那还能作假了不成?”
“老板,会钞!”
他这话也是有理,眨眼间,小面馆里的几桌客人就走了大半,此时消息大概已经传到了钱街其余店铺,只见那灯火繁盛处,都是好一番骚动,惊叫声随处可闻,不过也有人面露茫然,似乎不知道所谓宝船是什么地界。而黑讼师、赵讼师等人,则是啧啧称奇,表情却自然要平静得多了——场外交易所,一手的进出至少是数百两银子,这不是他们涉足的地界,因此自不会和西北汉们一样牵肠挂肚。
“我们有多少银子在场外交易所?——为什么场外交易所会被封啊!依据在何处?”
发话的是李黄来——张秉忠是少来买地的,这一摊子归他来管,若是出了大事,他怎么对得起死心塌地跟着他干的一干兄弟?当下一迭声追问,倒叫李赤心一时间回答不上来了,怔了怔方才回答道,“好在前些日子,因为我们这里有货到,交割了一批单据,现在不过是两千多两买成交割单在里头!”
两千多两银子,对一般百姓来说固然是难以想象的巨款,但在举足轻重的羊毛运输商看来,还算是可以承受,李黄来、张秉忠都显然松了口气,李赤心又道,“但场外交易所为何突然被封……”
他便看向了张天如,也是请教的意思,很明显,李赤心完全没想过场外交易所有什么不对,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便下意识地向地位最高的灵魂人物张天如求助了。
“这场外交易所,要是光明正大的东西,又怎么会开在宝船上呢?”
张天如本来也有点吃惊,不过这吃惊更多的还是在于衙门选择的时机,而不是场外交易所被封这件事,“这本就不是官方机构,私底下小打小闹,衙门也管不着,现在越做越大,而且按你们说的,期货价格已经反过来开始影响现货价格了……被封恐怕也是迟早的事吧?”
“什么?场外交易所不是衙门经营的交易所?”
这一次惊呼出声的是张秉忠,“这——这也敢下场的?”
这回,李黄来叔侄便加倍尴尬了,李赤心低声道,“张叔,你不知道,这期货在港口流行得很,不止我们玩,多少达官贵人都扎堆的,甚至连敏朝使节团的人都炒期货,连信王还下场玩过几手……”
言下之意,这期货在云县可以说是完全公开化的存在了,可以说拥有诸多权贵的背书,让人不自觉地就忽略了它暧昧的身份,张秉忠看向张天如,不过这一回,没等张天如发话,黑讼师等人便都道,“这话不假,之前还有风声,说场外交易所可能会正规化,还说期货是现货市场必然的补充部分……若非如此,怎么会人人下场?真没想到,六姐突然决定于此时对场外交易所出手了!”
虽然他们也都是消息灵通、见多识广之辈,但要说在云县的时间,最长的肯定是张天如了,他的年龄虽然不是最大,但来买最早,在云县住了有六七年了,也是眼见着期货是怎么随着交易大厅一步步发展起来的——
最开始,大宗商品交易大厅都是新鲜东西,自然是没有期货的,大家都是把自己的货物换成支票,又用支票换货,在港口货运区完成货物交割,上船走人,这也是传统的港口贸易模式,买地这里的改进,就是交易不走现银,而是走支票,人货分离,抽税之余提供货物检验评级的服务,这也已经比敏地港口的市易司要进步得多了,让不少大商家都感慨,买地这里的生意直是好做。
而期货这个东西,是什么时候萌芽的呢?这其中的故事,不问张天如还真不知道——是在云县港口堵船的那段时间开始萌芽的。“那时候买地推行牛政,只要能贩牛来,就加政审分,到处都是运牛的船只,装卸很慢,港口接待能力也是有限,因此这一片都在堵船,港口全是牛粪的味道,时人说是‘牛气冲天’。”
“这时候,有许多商人,他的货到了,但是无法进港入库,完成交割,或者他的货还堵在几十海里之外,因为船员补给跟不上,还要等补给,他自己心急,就先来买地这里看交易大厅的行情。”
要知道,这行情也是一天一变的,这会儿行情好,可能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跌价,又或者这商人看好了的货物,这几日是好价,过后也就不一定了。这时候商人是迫切需要现银的,但却难以获得——拆借的话,不论是问买地的银行还是私人钱庄,都有一个限额问题,利息也高,而且有很强的不确定性,因为不能预估自己的货物何时到港,以及到港后的价格,和这种不确定性比起来,很多人宁愿接受自家货物卖价上,能确定下来的折价。
朱砂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