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干会刚开完,大队干部都拎得清。
说完女知青的事,宋恂又关心了一下他们的生产进度。
“你上次带来的那几双袜子,质量确实不错,但是在花色上应该还是有进步空间的。你们不是请了县制衣厂的师傅来教学嘛,他们就没教你们制作几个好看的花色?”
冯培芸笑道:“教了,但他们厂已经好几年没生产过袜子了,用的还是几年前的那些花色,如今早就不时兴了。我们厂里有两个知青,一个有绘画功底,一个有编织功底,正在研究新花色呢。”
“只靠自己琢磨还是太慢了。”宋恂的手指在桌面上扣了扣,提议道,“下个礼拜天,市纺织工业局会在工人文化宫举办‘全市纺织工业技术革新展览会’,听说不但有最新的技术革新项目,还会展出各厂的最新产品样式。咱们这个织袜厂多少还是与纺织业沾些边儿的,到时候你组织几个技术能手去市里参观一下,兴许能受到些启发。”
冯培芸来了些兴趣,赶紧问:“想要去参观这个展览会有没有门槛儿啊?需要门票吗?”
宋恂哪知道要不要门票,这还是他之前去县制衣厂签合同的时候,听人随口提的。
“你不是已经跟县制衣厂的人搭上线了嘛,自己问去!”
送走冯大厂长,宋恂在办公室里静坐了几分钟。
眼瞅着快到午饭的时间了,他拎着饭盒起身,溜达去了苗书记的办公室。
苗利民也正要拎着饭盒出门呢,见他过来,便笑问:“找我有事啊?”
“嗯,想跟您一起吃顿午饭,有个事还想听听您的意见。”
“走吧,今天让你吃个小灶。”苗利民挥手说,“我早上特意拎了一条大黄鱼过来,让孙师傅帮忙红烧了,现在吃正好。”
两人打了饭,在食堂的角落找了张空桌坐下。
“说吧,什么事?”苗利民还挺好奇的。
宋恂干工作很能独当一面,工业办的事基本不用他操心。
他都想给对方提个副主任了。
“最近与几个工厂的厂长接触得比较多,我发现大家干工作的热情都挺高的,但普遍存在短板。”宋恂尝了一口红烧黄鱼,味道还不错。
“什么短板?”
“大家的信息都太滞后了。只一心闷头忙厂里的生产任务,两耳不闻窗外事。”宋恂摇头道,“大家对好多政策的解读和理解不到位,有用的情报信息也抓不到。除了忙他们厂里的事,偶尔跟公社里的其他工厂联系,几乎与县里或市里的同类企业没有任何交集。”
苗利民叹口气说:“咱们是社办集体企业,大家的眼光和精力都是有限的。既要抓生产,又要搜集信息,哪能顾得过来。我现在不需要他们有什么灵通的消息渠道,只要能把生产搞上去就行了。”
“但是情报有时候就意味着机遇,比如市粮食局要生产营养糕点的消息,对于荣盛糕点厂来说,就是一次转型的机遇。今天织袜厂的冯培芸也来找过我了,他们厂的工人整天跟县制衣厂的师傅在一起,两厂之间联系得十分频繁,却连市里要开办展览会的消息都没听说。这就是完全没有收集情报信息的意识。”
城市里的大工厂一般都是要成立情报科的,不过,他们公社的社办小厂显然是照顾不到这方面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苗利民挑着鱼刺问。
“既然厂长们没有时间顾及情报信息的搜集,那工业办作为为工业企业服务的单位,就应该主动抓起这方面的工作。咱们工业办应该成立一个专门的情报组,与外面的相关单位建立联系,收集有用的科技情报和业务情报为企业服务。”
苗利民点点头,对这个想法持肯定态度。
“要是能给企业提供信息,那当然是好事,但这个情报工作也不是谁都能做的。”苗利民想了想说,“这样吧,我下午跟班子成员开个会。先暂时提名你兼任这个情报组的组长,等大家看到情报工作的效果以后,再做后续打算。”
宋恂趁机提条件:“由我兼任可以,但是我们生产组的工作很繁忙,人手根本就不够,不可能再让生产组的人负责情报搜集工作,您得再给我扩充两个组员才行。”
苗利民举着筷子点了点他,摇头笑道:“你们生产组的人手本来就是最多的,要是再给你加两个,就算占了工业办的半壁江山了,我还不如干脆让你当工业办主任呢。”
*
宋恂当然是暂时当不上工业办主任的,但是苗书记最终还是同意让他去人事组的王组长那边挑选人手了。
不过,还没等由宋恂兼任情报组组长的通知发下来。
他的注意力就被另一件事转移了。
生产队已经将他申请的宅基地批了下来!
有了地马上就可以开工!
对于这块新到手的地皮,项小羽忍着想要仔细看看的冲动,只假装成路过的样子,远远眺望过几眼,生怕人家这会儿就将她和宋恂联想到一块儿。
宋恂倒是在礼拜天的上午,去空地上仔细察看了一遍,还有模有样地画了一张示意图给项小羽作参考。
这块地就是过年时被项队长推荐的那块地,西边距离村口不远,东侧与村小学之间隔着两户人家,直线距离不超过两百米。
项小羽心想,小学生上学闹闹哄哄的,以后想要睡懒觉恐怕不太容易了。
不过,只看示意图根本就不解馋,她总想实地考察一下。
其实她从小在瑶水村长大,村里没有她不熟悉的地方,但是对于这块宅基地,她就是想去看看。
于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宋恂和项小羽这俩人,带着手电筒偷偷摸摸出门了。
项小羽挽着宋恂的胳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口的方向走,后悔道:“咱俩应该把大黄带出来的,它走夜路可厉害了。我每次跟它一起走都特有安全感。”
“它走夜路确实厉害,但也挺能叫唤的。万一把其他人叫了出来,被人发现咱们大半夜一起出门,你怎么跟人家解释?”宋恂借着从社员们家里透出的那点光亮,带着她往前走。
项小羽用一副豁出去的语气说:“那我就自我牺牲一下吧。你可以告诉人家,是我见色起意,大晚上胁迫你出门的。”
宋恂:“……”
又开始了。
“我这都是为了保住你的工作呀!”项小羽越说越真,还自我感动了一把。
宋恂配合地问:“保住了我的工作,那你怎么办?你在广播电台的工作就不要了?胁迫男同志半夜出门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你这是耍流氓。”
“对哦,我也是有工作的。”项小羽立马换了口风,“那就只能牺牲你啦。到时候我就跟人家说,你一直对我纠缠不休,表白不成就想大半夜的耍流氓!”
“……”宋恂搞不懂她的脑回路,无语道,“按照你的意思,咱俩必须得进去一个才算完?”
“哈哈,没关系,逢年过节我会给你送饺子的。”
宋恂停住脚步,作势就要拉着她折返回去,“还是回家睡觉吧,为了看块空地就要进去吃饺子,不值当。”
“那行吧,要是被人发现了,就承认咱俩正在谈恋爱。”项小羽赶紧将人哄住,推着他往村口走。
二人拉拉扯扯地走向自家的那块宅基地,宋恂打开手电筒在杂草丛生的空地上晃了晃。
“就是这里了。回头我去公社的砖瓦厂订一批砖瓦,咱们就可以开工了。”
“让我爹给咱们算个好日子。”项小羽赶忙点头。
宋恂又走到空地上唯一的一棵大树旁站定,“这棵树在这里可能会影响采光,队里有几个老手艺人说,可以把树砍了直接当造房子的木材用。”
接过手电筒在树干上照了照,项小羽忙劝阻道:“这是椿树,你可千万别砍!实在挡光就移栽到旁边去。我们家院子里的那棵树就是椿树,特别好。”
宋恂在这方面没有什么研究,讨教道:“怎么个好法?”
“我小时候,每年过年都要去搂一搂椿树的。搂椿树可以长个子!”项小羽念念有词道,“椿树椿树是树王,你长粗来我长长!小孩子抱着椿树念上两句就可以在来年长高啦!”
宋恂瞄一眼她还不到自己下巴的身量,不置可否。
项小羽抱着那棵椿树的树干,还在径自央求:“就留下这棵树吧!有了它,以后咱们的小宝宝也可以长高个子啦!”
“那就留下吧。不过,咱们的孩子如果是高个子,只可能是继承了我的身高。与这棵树,”宋恂又瞅瞅身前的小矮子,语气带笑地补充,“还有你,应该都没什么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呢?”项小羽张开双臂环上他的腰说,“我的功劳可太大啦!我给他们找了一个高个子的爹呐!”
宋恂闷笑出声,在她头上揉了一把。
“你怎么还不亲我?”项小羽仰起脸问,“换做平时你早就该亲我了!”
“我已经隔空亲过了。”
“啊,天太黑了,我都没发现。”
关掉了手电筒,周围瞬间暗了下来,黑暗给了项小羽无穷的底气,攀上她小宋哥的后颈就要啵啵啵。
顺着她的力道低头亲了一会儿,宋恂含含糊糊地问:“你不是来看地的嘛,还看不看了?”
“天太黑了,我都看不清,明天上班前再来看。”
两人正抱在一起黏糊,却听隔壁不知谁家的看家狗突然汪汪叫了起来。
项小羽与他稍稍分开,抱怨道:“还不如带着大黄来呢!就算被发现了,大黄也能帮咱们汪回去!”
“你还是想想一会儿怎么跟人解释吧。我听到人家开门的声音了。”
“就按咱们之前商量好的,我是被你胁迫来的,差点被你耍流氓!”项小羽还有心思开玩笑,“一会儿你看我的!”
宋恂:“……”
隔了十几秒,从距离他们最近的那个院子里,有手电筒的光束照出来。
“谁在那呢?”
“张叔,是我,宋恂。”宋恂赶紧应声。
“小宋啊,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边来干嘛呢?”被称作张叔的男人拎着手电筒走出院子,朝着他们的方向溜达过来。
宋恂强忍着往树杈上偷瞄的冲动,若无其事道:“我来看看新分下来的宅基地,白天太忙了,只能晚上抽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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