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歌声渐行渐远。
刘晋元几人的心却一片冰冷。
“他们疯了吗?”
楚辅摇了摇头:“那人可以席卷半壁江山,靠的就是这一套,杀富济贫笼络人心的邪道。”
摇头晃脑的张明宇,站在围栏边,指着河对面的田野:
“天下财富自有定数,杀富济贫只是饮鸩止渴之歪门邪道,还有那可笑的亩斤税,没有田税如何富国强兵?这是取死之道罢了。”
这也是刘晋元不解的地方:“两位,他们真的一亩地只收一斤粮食?”
对此楚辅也没有否认:“我家的三千亩地被官府强买了,现在只剩下120亩,但他们这季度确实只收12斤稻谷。”
刘晋元恍然大悟的说道:“这样说来,官府必定非常缺粮,怪不得他们没有一鼓作气北伐中原。”
但是不远处的另一桌客人中,一个短发年轻人却突然开口说道:
“可笑!腐儒何其可笑!”
“你……”楚辅怒目而视的趴桌子。
刘晋元连忙拉住楚辅,然后拱手问道:“敢问这位兄台,我等有何可笑之处?”
“哈哈哈……”那年轻人仰天长笑:“儒门弟子不过如此,真以为半部论语可治天下?杨朱与管子都没有读过吧?”
“哼!商贾末流,满身铜臭,我圣人门徒何须言商?”楚辅讥讽道。
“是吗?原来诸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呀?嘿嘿嘿……”年轻人阴阳怪气的说道。
什么?楚辅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倒是刘晋元听出了言外之意,只是他同样鄙视商人和杨朱之道:“阁下难道以为凭借杨朱之术,就可以富国强兵?”
“腐儒,你们不会用自己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吗?学问可不是书本自己生出来的,而是脚踏实地做出来的。”
刘晋元也有些生气了:“那在下倒是想听听阁下的高论。”
“今天就让你们腐儒开开眼界,明白什么是经济学。”年轻人继续说道:
“国家掌握盐铁布粮的专卖,而农户通过均田低税,工户通过工资,实现藏富于民。
如此一来,官方可以用钱收购农户的粮食和农产品,农户获得了钱财,可以采购工业品;工户为官营工厂做工获得工资,工资可以购买粮食和工业品;
官方通过这种方式,获得了工业品、粮食、税收,这是一个互利共赢的循环,现在知道钱从哪里来吧?”
“荒缪!此乃与民争利,官府当商贾,简直是有辱斯文。”楚辅脸色涨红的反驳道。
年轻人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与民争利?有辱斯文?你这个民是谁?不会是你自己吧?”
“哈哈哈……”其他茶客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你你……”楚辅被气得浑身发抖。
年轻人得理不饶人,继续狂喷:“官方不营商,难道要靠你们这些圣人门徒营商?那些奸商背后不就是你们这些士大夫和贵族吗?”
另一个大胡子愤愤不平的说道:
“就是,前几年洞庭湖发大水,岳阳知县的小舅子囤积了八千石大米,还故意一把火烧了官仓,这就是圣人门徒的嘴脸。”
“城西王举人一家也是饱读诗书,去年小坝乡的佃户遇灾,想求王举人宽限一季,结果几个佃户被他的家丁活活打死。”
“还有……”
不少茶客肆无忌惮的揭露这些士大夫和地主的残暴和狠辣。
这让刘晋元脸色非常阴沉,他想反驳,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倒是张明宇没有服软,他开口反驳道:“这些只是害群之马,不能代表圣人门徒。”
“简直是笑话,你既然说他们不是圣人门徒,那大宋朝咋不革除他们功名?”
“官家只是受到小人蒙蔽,只要我等清流……”
那年轻人摆了摆手:“他老赵家要是可以,将不会连幽云十六州、河套都收不回来了,还每年给北辽送岁币,简直是笑掉大牙。”
又是致命一击。
事实上,北宋也非常重视商业,只是官吏贪腐太过于严重,加上士大夫、贵族和地主不断兼并土地,导致收入虽然庞大,但是支出同样非常庞大。
而且更加可怕的问题,是支出没有被合理的使用。
比如宋朝出现大灾,通常会将灾民中的青壮编入厢军之中,这种模式虽然可以避免灾民造反,但人力却被浪费了。
如果可以进行以工代赈,组织大量的基础建设,合理利用这些青壮,宋朝才有可能盘活三冗问题。
只可惜宋朝的官吏贪腐程度,比也就比明朝稍微好一点点。
估计汴京拨款一万贯资金,出了汴京只剩下一半,到了地方可能只剩下十分之一。
如果遇到贪得无厌的,直接全部给吞掉都有可能。
然后为了完成朝廷的任务,要么糊弄一下,要么转嫁给平头百姓,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是非常恶劣的事情。
但这就是封建时代的地方常态。
这也是白玉楼不断进行内部净化的原因,只要公务体系不堕落,那人革联就可以最大限度的调动所有的力量。
如果公务体系堕落了,不仅仅会导致社会效率的下降,更会导致资源的无效使用。
宋朝的三冗问题,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反面教材。
如果以宋朝的生产力和收入,可以获得百分百的有效利用,完全可以用钱和资源耗死北辽和西夏。
茶馆中的争论,刘晋元等人落入了下风之中。
被众人怼得无法反驳后,楚辅和张明宇却死鸭子嘴硬,硬是用四书五经胡搅蛮缠的诡辩。
对此刘晋元有些失望。
如果天下圣人门徒都是这样,没有办法反驳别人的实际证据,就用诡辩胡搅蛮缠,那这样的人,真可以治国平天下吗?
这是刘晋元第一次怀疑圣人学问和圣人门徒,是否真的如此不堪?
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那就会难以自控的生根发芽。
茶馆论道不欢而散。
回去的路上,刘晋元看着夕阳西下的天边,内心充斥着彷徨和恐惧。
林月如安慰道:“表哥,你就别管什么学问了,现在的大事是安心养病,只要可以快快乐乐的生活,我就心满意足了。”
刹那间,刘晋元愣住了。
是呀!如果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国家可以富国强兵,那这个学问是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儒道兴起之前的夏商周,不同样存在绵延了几千年。
难道这就是古人所说的: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难道这就是大同世界的实现方式?
一个个疑问在刘晋元内心浮现出来,他被这些问题困扰着,同时更加迫切想了解人革联的一切,以解答内心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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