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金玉古玩、绫罗鲛纱碎成片屑,像雪一样纷飞。
殿内殿外都是茫茫大雪。
每一次双剑相击,离霜胸前的伤口都会崩裂,血涌衣襟,脸『色』白下一截。
颜乔乔知道离霜撑不了多久。
她抿住唇,目光紧紧盯住殿中纷飞的富贵碎屑,心念疾疾转动,灵气聚来,『荡』入这间摇晃的大殿。
风更疾了,漫卷殿中的金玉、布屑,渐渐凝成玄妙的图案。
被剑气激的尘屑极其锋锐,若是扎在颜乔乔这小身板上,肯定一扎一个透风窟窿。
她凭借直觉,运转生灭阵势,将袭向自己的剑气与金玉碎片通通送向殿顶大梁。
大殿不稳,危危欲坠。
“铛嗡——”
又一记冲击波四溢的对撞。
离霜口喷鲜血,单手持剑拄地,左膝地,生生在破碎的殿砖间倒划出十丈。她抬不,脊梁重若千钧。这一生,未像此刻一样嗜睡,那黑沉沉的渴望拉扯着她,催促着她,叫她闭上双眼,陷入甜美安眠。
唇角有『液』淅淅沥沥滑落。
离霜辨不出那是血还是涎『液』。
苟延残喘这么久,终究还是要结束了。沸腾燃烧的剑意已然平复,她再不是江白忠一合之敌。
一枚剑尖挑她的下颌。
“本想留你全尸。”江白忠的声音像是水中传来,闷闷的,瓮瓮的。
离霜忽然有些遗憾。
她这一生,来没有想过,自己想要做什么。
此刻到了生命的尽,忽然觉做个独来独往的杀手,似乎还不赖。
找个屋檐,拎一壶酒。
剑刃泛冷光。
江白忠寒声道:“奈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此,便让你一家人团聚。”
离霜涣散的视线陡然凝聚:“祸不及家人!”
江白忠皮笑肉不笑:“师徒一场,不妨送你个明白。绑你家人,为的正是训你这条狗。”
离霜震愕。
江白忠扬手举剑,像行刑的刽子手那般,削向离霜孤直的脖颈。
眼见便要身首离,血溅五步。
离霜正等死,忽然有一股奇异玄妙的应席卷她的周身。这股力量说不清道不明,让她本能地想到满树压枝的赤霞红云,脑海中浮颜乔乔懒懒散散轻笑着的模样。
心脏扑通一跳,离霜卸下本能的防御与抗拒,将自己的身躯交托给这个很熟悉又很陌生的人。
眼前斗转星移。
江白忠的剑带着颤鸣一划而过,却只击中离霜消失的残影。
离霜恍惚站稳,发现自己周遭环着幻梦般的金玉绫罗碎屑,结成阵势。此阵,将她“生”位移到了“灭”位——避过必杀一剑,站在江白忠毫防备的背后。
余光瞥见,颜乔乔彻底力竭,煞白着脸『色』瘫坐在窗下。
在这极长又极短的一霎,离霜的眸光凝在自己的剑上——这一剑,牵系着自己一家人,以及此生唯一朋友的命。
眸光凝成一线,上唇微微呲,像困兽。
“铮——”
剑出,江白忠旋身,下意识举剑来刺。
离霜不避不让,向前送剑!
“噗嗤!”“噗刺。”
离霜双眼微微睁大。
心脏被刺穿的觉,像被狗啃。她的剑尖原本对准江白忠后心,在他转身之后,便只刺进了右边肺叶。
她咬紧牙根,抬重逾千斤的左手,颤抖地摁住剑柄,想要横削过去,给江白忠致命一击。
然而对方动作更快。
江白忠抽剑,一脚踹中离霜心口。
她的身躯软软向后摔去。
离霜双眼已不能视物,她听到自己的后脑勺磕在地上的声音,觉到一层雪覆了下来,轻轻挠她的脸颊与鼻孔,痒痒的。
听觉变十敏锐,她隐隐听到殿顶大横梁传来匝匝断裂声。
意识消失之际,后闪过一个念。
‘该去做杀手了啊。’
江白忠抬手掩住右边胸口。
血『液』洇出,染在靛蓝的锦衣上。
视线缓缓转动,盯住窗下那道柔弱的身影。
颜乔乔反手撑着墙壁,正吃力地蹭来,想逃跑。
强行用生灭阵移动一个大活人,就像把自己的身躯横在悬崖之间,供一匹数百斤重的壮马踩踏过去一样。
此刻她浑身绵软,肢又酸又痛,流淌在内的血『液』比冰还寒,冻她脑仁生疼。
她爬来,尽力向后挪。
江白忠提着剑,一步步『逼』近。
热血滑过剑身,凝于剑尖,向地面黏稠地敲落。
滴——哒。
“往哪里躲。”江白忠齿缝染血,神『色』阴鸷,“你父兄等你许久了。”
颜乔乔重重抿住唇,拼命移向雕花巨窗的另一侧。
江白忠提剑掠上。
肺部的贯穿伤令他呼吸不畅,心躁郁,耳畔有嘎嘎吱吱的声音,他并未放在心上。
他按照自己一贯的作派,停在距离她两丈之处,平举剑刃,准备刺穿她的心脏。
“呜嗡——”
顶有沉闷风声呼啸。
只见一根断裂大梁带着密密麻麻的金玉碎屑与剑气残痕,轰然砸下!
“砰!”
江白忠全防备,身躯被巨大的冲击力撞斜斜飞出,一栽进倒塌的古玩架。
『乱』屑横飞,一时不见人影。
颜乔乔急忙抬手扒住窗棂,预备翻窗而出。
眸光忽然一凝——一名江白忠麾下带刀侍卫正穿过庭院,急急掠来。
她赶紧屏息,将身躯藏到窗后的绫纱下,后背死死贴住墙壁。
前有狼,后有虎!
她听着江白忠咣啷甩开杂物,踏着满地碎屑站来。
心脏跳动如飞,身躯颤厉害,她不敢呼吸,生怕动到堪堪遮住身形的窗纱。
而此刻,那个脚步匆忙的侍卫外面掠了进来。
“报——大统领!”来者气息不匀,惊惶失措,“大事不!当年失踪的少皇未死,杀进来了,快,快救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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