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清心情激动又复杂,拿着一大摞资料走了。
包括:《高产粮食作物种植中必须要考虑的几点因素》、《高效催肥——如何在两年内把黄牛养到2000斤》、《家猪的养殖跟疾病防治》、《工业化养鸡:肉鸡与蛋鸡在饲料以及养殖场规划上的异同点》。
还有一本《中西医结合之健康长寿必备的一百个医学常识》。
林怀清先看了这本,有些东西他也是第一次看见,但是仔细想想还觉得挺有道理的。
“我得活长一点。”林怀清喃喃道:“我想赶走侵略者,也想看见这片大地没有战火,我更想看见人民生活富裕,脸上都有笑容。”
这一次过去,两人渐渐就有了默契,林怀清从公告栏里贴出来的排班表里就能看出来顾棠想干什么。
接触不那么频繁,也就降低了暴露的可能性。
等这批工人熟练,顾棠有目的地提拔了几个工头之后,她腾出手开始兴建她在工厂的办公室。
主要目的是想建一个图书馆,为此她提前做了不少准备。
比方跟霍尔曼夫人说:“我得有藏书了,不然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图书馆在温莎也是上等人家必备,一般人家的叫书房,贵族家里的才是图书馆。霍尔曼夫人倒是一点没觉得奇怪,还问了她想要什么。
顾棠道:“早年的绝版书籍,最新的小说杂志报刊,有名的再版过很多次的书籍,还有潮流书籍,最好还能收点旧书,全是新书就跟暴发户一样。”
“对了!我既然是做罐头食品的,这方面的也得有,我想想,罐头是怎么生产的,食品加工,还有各种菜谱等等。”
霍尔曼夫人完全听不出来她真正的目的,而是道:“下个月又有船来,你发个电报回去让人帮你带。”
8月份,总督府几乎提前了整整一个月通知,月底有夏季盛装舞会。
这就是按照他们原本的在本土的社交季来的,一年两次,先是4月到8月的夏季社交季,打猎也在这个社交季。下来就是圣诞节前后的社交季,主要是听歌剧等等室内活动。
不过来了这边,基本上什么活动都没法办,也就剩下开场舞跟结束时候的盛装舞会了。
这个舞会参加的人很多,几乎是把跟温莎联邦所有的相关人士都请来了,报纸上也是提前半个月造势,长篇累牍的报道。
甚至还给自己洗白一波,对比了温莎跟东瀛的殖民政策,借此证明温莎是最好的。
顾棠还用自己的小号给报纸寄了个漫画,题目是:两坨屎的对决。
说实话爆粗口对文人来说也是有诡异的爽感的,但是报纸没敢刊登她的漫画。
虽然如此,不过她这漫画还是在小范围的圈子里流传了开来。
顾棠觉得是屎,不过也有人能从这里头真情实感地品出甜味,并且生出优越感来。
顾宜春拿着报纸跟宋雁秋道:“你也让岳父劝劝废帝,东瀛人哪里是那么好利用的?他们就那么点弹丸之地,就那么点人口,他们想要这么大一片土地,不多杀点人他们管不过来!”
“不如跟着温莎联邦,至少性命无忧。”
宋雁秋瞥他一眼,“你说得好听,前一阵你去总督府想要鸡肉罐头的方子,不一样被回绝了?人家根本不把你当回事儿。当时你还说跟谁不是跟?不也去跟东瀛人吃饭去了?”
“咱们不一样。”顾宜春放下报纸,“你岳父是官员,我是商人。商人就是跟着钱走,当官的——”他稍稍一顿,“三姓家奴岳父总该听说过吧?可没人这么说商人。”
两人说了两句话,宋雁秋拉着顾衡凌起来,送他去上课。顾宜春坐在大厅里看报纸,看了没两面,顾文月忽然过来,小声叫了一声:“父亲。”
顾宜春抬头看了她一眼,“坐。”
顾文月很是谨慎的坐了下来,她不得不谨慎。
虽然她还是顾宜春最喜欢的女儿,但是想想她那九个对手,能从这些人里脱颖而出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跟去年相比,顾宜春对她冷淡了很多,再也不会天天回来看她,柔声细语地问她想要什么了。
“最近过得好不好?”顾宜春问道:“前些日子生意不太顺利,我难免脾气暴躁,也冲你发了几次脾气。现在——”
他又咬牙切齿起来,“今年指定白干,果树也得重新栽种一部分,说不定得赔出去两年的收益!”
顾文月安慰了好几句什么破财免灾之类的话,这才稍微提了一句,“父亲,我总觉得……姐姐可能没死。”
顾宜春其实也有这个想法,老宅那边虽然有山也有水,不过距离都挺远的,最后可能就是被人抓去关在屋里,说不定现在连孩子都生了。
一想这个,顾宜春就有点恶心,“我只当她死了!她敢偷偷跑出去,她敢忤逆我这个父亲,我就没这个女儿!她就是站在我面前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认她的!”
眼看着话题要歪,顾文月忙又拉了回来,“父亲……我是觉得,太太兴许知道点什么?我记得去年姐姐是八月头上去老宅的,住了一个月,九月初的时候管事的说她不见了。算算日子,也该是一周年了。”
“可太太吃得香睡得好,虽说跟外头人说的是姐姐12月才没的,可她这未免也装得太像了吧?大哥的忌日,太太可是前后要难过一整个月的。”
顾宜春眉头皱了起来,顾文月道:“我就是胡乱想想,做不得数的。”
顾宜春不知道在想什么,胡乱挥了挥手,顾文月见状悄没声息走了。
跟顾文月不一样,顾宜春跟宋雁秋生活了二十多年,生了是三个孩子,中间还经历过昌海整个变成租界以及皇帝退位这种大事,他太明白宋雁秋想什么了。
倒不是装,就是薄情寡义,就是觉得女儿跟儿子不一样。
不过顾文月心思这么多,倒是能用一用。
顾宜春想起上回听人说废帝手里光现银就有上亿两,还有无数的字画古董,这可都是好东西啊。
他也想要。
有了银子他干什么不行?还真以为他喜欢做罐头?
以前宋雁秋想叫顾棠做太子妃,他不一样,他觉得给废帝当妃子更好。
但是宋雁秋死要脸,说出这种话来就得吵架。
钱都在废帝手里捏着,当太子妃还得过一手,宋家这一大家子,什么都想要却又拉不下脸,活该过得坎坷。
那还是得给顾文月造势,顾宜春叫了管家来,吩咐他去给顾文月置办几身小洋装还有首饰,打算带着她去参加盛装舞会。
办完这个,顾宜春到了后院的厨房,厨房现在隔出来一间,专门做各种罐头,里头蒸汽腾腾的,各种肉味儿混杂在一起,叫顾宜春有点反胃。
“老爷。”下人行礼,顾宜春沉着脸道:“做出来了没有?”
他花大价钱从时光食品厂挖了两个配料的人出来,但是这都两三个月了,做出来的东西还是不能吃。
味道太奇怪了,还不如他府上的厨子照着市面上流出来的罐头做的呢,至少还有六七成像。
这两个人也有点紧张,其中一人小心道:“老爷,这里头是加了温莎特有的香料,配方怕是只有顾女士知道。”
顾宜春哼了一声,出来就跟厨房管事的人道:“送走吧,这么久都做不出来,还是得从那边下手。”
八月的最后一天,是总督府盛装舞会的日子。
顾家两辆小轿车一前一后,顾宜春跟宋雁秋一辆,后头顾文月一个人一辆,到了总督府。
下车的时候顾宜春脸色都不好,他被宋雁秋叨叨了一路。
出门的时候,宋雁秋看见顾宜春竟然要带顾文月来,火气就不可能下去。
“你现在后悔了没有?你带她来就只能献女讨外国人喜欢。你要是没把你女儿逼死,她早就跟总督府的人熟了。”
“你女儿不听话!”顾宜春没好气说了两句,不过想把顾文月送去褚公馆,不通过他岳父还真的有点难。
顾宜春强忍了下来,宋雁秋见状更加不客气了,一直说到了总督府。
顾棠也在总督府,她今天虽然盛装了,不过没穿裙子,她穿得是猎装。
她是不可能跟男人跳舞的,所以不如男装,跟那几个没超过十五岁的公使女儿应付一下得了。
顾棠一开始就在内圈,顾宜春这一家三口人进来,得先从外圈开始寒暄。
“这是我女儿。”顾宜春这么一介绍,宋雁秋就像怕被人误会似的,连忙跟上一句。
“我们老爷跟合欢的女儿,模样俊吧?也许等她长到22岁,也能有合欢的风采。”
顾宜春接着就得挽尊,“她福气好,去年来我生意就好了不少,今年虽然有点小小波折,不过破财免灾嘛。”
“是好福气。”旁人再跟着附和两句。
这么两三拨人下来,顾宜春也觉得尴尬了。
尤其是这屋里当年合欢的客人不止一个两个,还有人的眼神充满了探究,似乎不是在看顾文月长得像不像合欢,而是想从她的眉眼里分辨出来她爹究竟是谁。
以及这可不可能是自己的女儿。
没看出来倒也罢了,看出来之后反正顾宜春忍不了。
他扯了扯领口,觉得洋人的领结是真的太紧太难受,他跟宋雁秋道:“你们在这儿待着,我去找何广亭问点事儿。”
顾宜春一走,宋雁秋毫不客气跟顾文月道:“你别出声别说话,这地儿连你爹都得夹紧尾巴做人,你收收你脸上那委屈的样子,要是叫洋人误会了,你爹都救不回来你。”
顾宜春很快找到了何广亭,道:“顾女士在哪儿?我想跟她商量商量生意的事情。”
何广亭还想着上回那个一万银元的开价呢,他道:“你听我一句劝,一万银元真的不行,现在小轿车都得4000块呢,你做水果罐头一年都能赚将近两万银元,你一万元真的是打发叫花子。”
顾宜春眼睛一瞪,“你听谁说的我能赚两万?我一年最多也就是赚五千,尤其这一年闹虫子,赔出去好几万呢,家底儿都快赔光了。你可别出去乱说,万一叫洋人知道了,我得拿命填!”
何广亭冷笑一声,果园子是他家的,工厂里的长工多半都是他们家田里原来的佃户,这一摊能省下来多少?
“顾女士就在里头,穿深蓝色猎装的那个就是。”何广亭给他指了指,没好气道:“你自己进去吧,我还有事儿,我得找市长。”
何广亭头也不回地走了,顾宜春有点不高兴,他充其量就会说个你好再见,再加个今天天气不错,他一个人进去,他说什么?
当然里头还是有翻译的,不过都没他跟何广亭熟,万一理解不了他的笑话呢?
但是不进去也不行,里头的人都是顾宜春的金主,敬酒这种事情,赶早不赶晚,再说那位顾女士一直就在里头没出来过。
这么一想,顾宜春第1080次生出学外文的想法了,不过三秒钟之后就又消失了。
顾宜春深吸一口,从路过的侍应生托盘里拿了一杯香槟,然后满脸微笑到了里头,“尊敬的总督大人——”
顾棠也听见了他的声音,她原本是侧身坐着的,之后立即露了正脸出来,脸上的微笑特别挑事儿,问旁边的人,“这又是谁?”
下一秒,顾宜春的表情就僵住了,手里的香槟直接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顾棠从来没在原主的记忆里见过他表情变幻得如此之快,就还挺过瘾的。
“顾棠!好啊!你居然敢——”顾宜春直接冲了过来。
这一屋子八成都是温莎人,剩下的两成里一半多都是警卫,顾宜春面目狰狞也就迈出去三步,立即就被人按住了。
“你居然敢骗我!你居然敢偷跑!你居然敢拿了我的技术跟我作对!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屋里的人一开始还有点惊慌,还有几位女士吓得站了起来,不过在顾宜春被按倒之后,这些人就只剩下看热闹了。
这些人都挥着精致的象牙扇,问旁边的人,“他说什么,他是疯子吗?怎么会叫疯子进来?”
顾棠的声音几乎跟翻译同时响起,不过有一点不同,她比翻译多了一点困惑。
“他说我是他女儿?还说要我的命?还说我做罐头的配方是从他哪里偷来的?”顾棠脸上的表情太困惑了,她还多问了一句,“我有点不太明白,现在可以单方面强行当爹吗?”
这一闹动静还挺大的,有人出去叫了何广亭,“顾宜春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说顾女士是他死了的女儿,还说他女儿其实没死,是偷了东西跑了。”
“这都什么烂七八糟的!”
何广亭又叫人去找宋雁秋,急急忙忙跟人到了最里头的宴会厅。
顾宜春这时候已经稍微冷静下来了,人也站了起来,不过嘴里还是没停点,依旧在说顾棠是他女儿。
“误会!误会!”何广亭进来就先道歉,然后去捂顾宜春的嘴,“人是温莎联邦来的,虽然姓顾,怎么就是你女儿了?”
顾棠完全不搭腔的,跟顾宜春辩解就是他胜利了,她反而道:“赶紧叫医生来给他放放血,也许就好了呢?”
这时候放血疗法虽然走到了末路,不过这个梗大家都是知道的,屋里人又笑了起来,顾宜春虽然听不懂,不过脸还是涨红了。
他死死拉着何广亭,道:“她是顾棠!她是我女儿!她九月偷跑的,你不说她是去年九月才出现的吗?这就是证据。”
霍尔曼爵士脸色铁青,严厉地道:“他说了什么!”
何广亭老老实实说了,到了这个地步,都不用顾棠去解释,没人相信顾宜春。
顾宜春有个女儿不假,可没人见过她,去了乡下直接就病死了。
最关键的是,顾宜春几次三番想要顾棠手上的罐头方子,不管是同在温莎人手下做事的商人,还是在这些人跟政府还有温莎人中间充当翻译以及粘合剂的何广亭都知道。
甚至那个一万银元跟笑话似的报价,也都传开了。
总督府的人同样知道,顾宜春私下还找过他们,说担心顾女士一个人忙不过来,要分担风险。
所以没人觉得顾棠是顾宜春的女儿,都觉得他想搞吞并。或者退一步,还是想要肉罐头的配方。
霍尔曼爵士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我希望你明白你在做什么!总督府是绝对不会支持你这种行为的!”
顾棠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了顾宜春面前。
再解释说这一切都是顾文月来了之后才发生的,再解释说都是顾文月撺掇的,但是罪魁祸首还是顾宜春,他是真正动手脚的人,是他逼死了原主。
顾棠看了何广亭一眼,然后缓缓地问:“你说我是你女儿?”
顾棠今儿这打扮,尤其是带跟的靴子,还有头上的帽子,让她比顾宜春高了半头。
再说一个挺直腰背,一个被人压着手臂,这气势上也不一样啊。
顾宜春破口大骂,“你烧成灰我都能认出来,你就是顾棠!”
何广亭满头都是冷汗,一句句翻译。
“我从生下来就叫顾棠,从来没有改过名字。”
旁边霍尔曼夫人点了点头。
顾棠又道:“第二个问题,你想要我的罐头配方?”
顾宜春也不算太笨,正要开口,强行忍了下来,他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我送你去温莎留学,就是让你去学食品的,没想到你学成归国,居然偷了家里的钱跑了,你还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父亲。”
顾棠笑了笑,“你想用一万银元买我的配方?”
顾宜春停了一下,特别大义凛然道:“我们都是为温莎联邦效力,这方子是属于温莎联邦的,不是你的!”
何广亭都有点不忍心了,他木着脸把这句话翻译了过去。
顾棠道:“听说你跟细川利央吃过饭?你想好了再说,报纸上有的。”
“怎么,吃饭你也要管的?”顾宜春还挺硬气。
顾棠回头看了一眼总督,虽然前头的话听起来更为重要,但是她实际上想说的,是后头的话。
“我特别好奇,根据你刚才说的,你有个女儿,去温莎联邦留学,今年夏天坐船回来,然后被你关到了老家,9月初跑了。你为什么没派人找她呢?”
“你为什么要在12月份说她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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