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澧用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他,虽无言,但嘲讽意味很明显了。
是,还满头黑发呢就年纪大了。
赵羲姮习惯给人捧哏,搭台子夸人,卫澧就擅长给人拆台子,让人没脸。
毕竟这世上没人能在他面前装逼,他才是最吊的。
光辉历史显然说不成了,小贩转移的话题,“郎君喜欢栀子花?栀子花好啊,敲白敲白的,还香。”
卫澧没正面回复他,只是手搭在案台上点了点,“你娶妻了吗?”
小贩摇摇头,“没呢。”
卫澧笑着点点头,微微扬起下巴,“我不喜欢栀子花,但我夫人喜欢,她总喜欢往我怀里蹭,让她抱她。身上沾了味道也总是很烦。”
如他所愿,小贩那张脸青紫交加,最后憋出一句话,“挺好。”
这嗑儿这么唠没法唠下去了。
他手中速度加快,一连给卫澧做了好几个形态各异的栀子花,把材料都用完了,赶紧用糯米纸把糖一包,往卫澧怀里一塞,抬手做出个请的姿势,“郎君慢走不送。”下次别来了。
卫澧心满意足地走了,让别人高兴不起来的方式有很多种,他忽然学会了新的一种。
赵羲姮被卫澧下午进来时吓了一跳,匆匆抹完膏脂后就裹上厚亵衣了。
天一点点黑下来,侍女给她摆饭,今晚吃高丽火盆,是将食材一并都放在火盆里烧烤。
侍女还给她拿了米酒。
热气腾腾的火盆下烧着火,上面炙烤着各种食材,有年糕,牛筋,牛肉,猪肉,豆腐许多。
旁边是一叠蘸料,用麻酱、糖、盐、醋、孜然、葱姜蒜末、香菜末调配。
赵羲姮指着锅里一片紫色的东西问,“这是什么?”她不曾见过。
“是米肠,夫人尝尝,很劲道又很糯。”侍女知道她并不是平州人,所以热情给她讲解。
“平州因为民族多,各个民族吃食又各有特色,但是有些东西很多人吃不惯,于是改着改着就变了味儿。”
民族交融聚居,碰撞出了不一样的文化风俗饮食。
赵羲姮眼巴巴等着她们把食材烤上。
平州的大部分食物,真的很适合冬天,是那种不用吃,光看着就热腾腾的感觉,肉类也居多。
她摸了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感觉不能再这么吃下去了。
“主公呢?他吃了吗?”赵羲姮问。
她听人说,卫澧暂只收拾出了这一间院子,大抵是同她一起住的,既然同住便不可能不同吃,他若是在外头吃了,也不知道通报一声。
侍女们面面相觑,说实话,要不是卫澧性格凶残,她们怕挨责罚,真不想关心卫澧吃没吃。她们只是担心饿着了漂亮的夫人,到饭点儿了,就该给夫人弄吃食了。
“出去问问,他要是没吃叫他来吃饭,先等等吧。”赵羲姮看着一旁的食材咽了咽口水。
卫澧跟铁打的似的,不吃也不知道饿,
赵羲姮也不是什么恶毒的人,等等他吃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其实说真的,卫澧要是身体棒棒,才能护住她是不是!
侍女带了灯笼,要出去寻卫澧,被赵羲姮叫住了。
“你多穿点儿,外面冷,找不见就回来。”
平州的冬天,实在让人瘆得慌,她再也不想在外头多感受一丝一毫,推己及人,赵羲姮让人去给侍女多取件衣裳。
侍女步伐一僵,眼眶里有些湿润,她匆匆抹了把眼睛,低头冲出去了。
寒风瑟瑟,从地上卷起盐粒一样的雪,挂在人脸上生疼,让人喘不上气的窒息。与无尽的苍穹配合着,人显得如此卑微弱小。
马嘶鸣着,歪头躲避风霜,卫澧将它拴好。
赵羲姮的侍女打听着卫澧白日里出府了,眼下不知道回没回来,于是从行宫门口去堵他,迎面正瞧着卫澧往这儿来,于是迎上去,“夫人问主公在外吃了不曾?若是没吃,等您一起。”
卫澧没说话,抬步往前走。
侍女小跑着给他打灯笼,却被风刮得追不上。
门前几个看守的侍卫被冷风吹得左右摇摆,甚至埋着一张脸,像鹌鹑一样在门口小憩。
卫澧抿了抿唇,上前踢了他们两脚,“换人来。”
赵羲姮要跑出来的时候,看到是这样歪瓜裂枣拦着她,估计心里得笑疯,顺便讽刺他卫澧没能耐,就这么仨瓜俩枣歪兵劣将。
只一想那样的场景,卫澧觉得脸火辣辣的疼,像是被谁打了一巴掌。
如副将旁敲侧击所说的,他不得人心。
他总得挑个时候,去军营中走一趟了,免得时时露怯,让赵羲姮看了笑话。
卫澧冷着脸进门,穿过外堂,到了用膳的中堂,带入一股外头来的萧瑟寒意。
赵羲姮哆嗦了一下。
面前被放了一堆糖,“顺手买的,难吃,给你。”
说完后卫澧便去洗手了。
“你吃饭了没?”赵羲姮冲他背影追问。
他不说话,那就是没吃。
赵羲姮打开半透明的糯米纸,发现是糖人,画成了栀子花的样子,看起来极为精致。一个两个三四个都是。
但她等的已经有些饿了,也顾不上欣赏,选了其中一个觉得最丑的咬了一口。
!哪里难吃!
好甜啊,里面好像还掺了蜂蜜,带着花草的香。
卫澧既然回来了,侍女们便将食材一一放进去,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
糖人看着要化,赵羲姮又多吃了几个。
卫澧擦干手回来的时候,五六支糖,赵羲姮已经吃的只剩下一支。
他方才低沉的情绪忽然好了许多,弹了赵羲姮一个脑瓜崩,“你明天就蛀牙。”
赵羲姮一瘪嘴,把最后一支糖人交给侍女,让她放去外头冻着。
两个人沉默无言,只剩下火盆下的炭火噼啪作响。
“主公去哪儿玩了?好玩吗?”赵羲姮喝了口米酒,酸酸甜甜带着米香,极为畅快,等食物烤熟的同时跟他说话。
凝滞的气氛令她十分不适。
“去街上了,好玩,人很多,很热闹。”卫澧有意馋她,“还有很多吃的,平州特色。”
“真好!”赵羲姮眼睛亮晶晶的。
卫澧又描述了几句,等赵羲姮心痒难耐,提出想要出去玩儿,他再斩钉截铁地驳回,让她在屋子里待着,一步都不许踏出去,想必她会极为恼火难过,说不定还会哭,要是真的很想去,说不定还会哭着求他,眼泪汪汪的。
囚禁的快乐,大概就在此了。
他弯唇,尝了口米酒,是温的,其实米酒还是冰的好喝。
但是等了许久,赵羲姮也没继续说话,而是看到火盆里的牛肉熟了,兴高采烈夹出来,卫澧一半她一半。
平州这大冷天的,谁愿意出去冻成狗?她发誓,这个冬天她都不会踏出房门半步,卫澧老狗别想拉着她出去挨冻。
她没照着卫澧的预期提出要求,卫澧反倒心痒痒,他又喝了口米酒,继续看赵羲姮的反应,然后不断描述街上有多少吃的。
赵羲姮敷衍的点头应和,但注意力全都放在火盆上了,盯着牛肉和米肠,米肠她还没吃过……
“我说话呢,你听见没有?”卫澧语气中的不高兴几乎溢出来了。
侍女们都感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儿。
“听见啦!”腌制后的牛肉烤完汁水丰沛,香嫩弹牙,沾着料汁,赵羲姮吃得满足,顺便不忘用公筷给卫澧夹一块儿。
“快吃饭!一会儿凉了!”
凉什么凉?下面有火烤着呢怎么会凉?
卫澧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愤愤从她碗里抢了块儿肉。
赵羲姮不是小气的人,把自己碗里另一块儿也给他了,然后从锅里夹了米肠。
真的好吃,软糯糯的,和糯叽叽的粘耗子不一样,它是带着韧性弹牙的糯,很有实质感,虽然颜色深紫看起来没啥食欲。
卫澧用一片辣白菜一片生菜叶包了块儿肉给她。
酸甜微辣和清爽的微凉外皮,咬开后是滚烫的,汁水四溅的鲜嫩牛肉和酱料,层次分明。
赵羲姮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眼睛都亮了。
卫澧趁机嘲讽她一句,“没见识。”
“嗯。”赵羲姮已经习惯卫澧这个老狗的说话方式了,大部分时间不会对他生气,毕竟实在不值得。
“主公我还想吃。”她还想继续吃,但又嫌麻烦,于是试探着撒个娇,看看卫澧到底会不会满足她。
卫澧嘴角翘了翘,骂她一声,“麻烦精。”
然后又给她包了一块儿。
他弄得刚刚好,一点儿都不大,赵羲姮能两口一个。
男人啊,底线就是这么一点一点被试探没的。赵羲姮感叹。
但是做人不能得寸进尺,有点儿甜头就行了,赵羲姮没再继续撒娇,老老实实自己吃。
卫澧还在等她下一次撒娇,没等到,心里还有点儿空。
最后吃得差不多了,侍女将火盆清洁出来,米饭混着特质的酱料倒在火盆里翻炒,然后静等着下面的一层结成锅巴。
赵羲姮吃完饭之后就后悔了,身上一股味儿,好不容易的洗的澡和头。
但是要带着这样的味儿睡觉她也睡不着,于是硬着头皮又匆匆去泡了遍澡。
卫澧看着她在干燥的平州一天洗两遍,觉得再这样下去容易洗出皮肤病。
下午的事给赵羲姮留下了阴影,她这次一定等着在里面打完香膏后才出来。
赵羲姮坐在妆奁台前面给自己擦头发,又在唇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玫瑰油,防止嘴唇干燥起皮。
夜深人静,氛围静谧,所谓饱暖思淫欲,总觉得不干点儿什么实在辜负良宵。
卫澧在汤池里泡着,迟迟没有起身,苍白的皮肤被蒸腾出粉红色,他一会儿到底这样这样还是那样那样呢?这种事情第一次没有经验容易损坏形象,他还是学学再说……
赵羲姮问侍女要了点儿东西。
卫澧出来的时候,心态已经平静,亵衣穿的严严实实,赵羲姮坐在床上冲他招手,笑得极为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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