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这事可怎么着?”刘飞拿出颗香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芳芳是准备出国深造的。要是没出事,我还能赶一赶,也能帮点忙。现在家里这样……”
林特建议,“谈一谈,把事情跟芳芳学姐说清楚。”
刘飞点头。
网吧转手的事,老二夫妻也知道。
老二媳妇对林特分走六成份额的事颇有意见,边收拾东西边嘀咕,“可见真是亲的,平时姐姐弟弟、二舅二舅妈叫的亲热,不知道咱家正落难哪,一分钱不少分。”
老二闷不吭气的把箱子打包。
刘飞给父亲搭把手,“这已经对不住小特姐了,要不是咱家这事,网吧生意正好,我们原还想着开个分店哪。”
老二媳妇再哼唧两声,不说话了。
一家子因着还债,现金房屋铺面儿全都抵了出去。
就这,老二身上还有十几桩官司。现在住的房子也住不得了,已经抵给债主。刘飞租了三间市区胡同的平房,一家子搬到租的房子里过日子。
老二家已然如此,债主就是去堵着去守着,也是没有一分钱的。
刘飞跟父母商量着,那么多债务在身,光发愁也没用,得打工还债。老二媳妇问,“这怎么还?”
刘飞道,“债务都清晰,咱们一家子攒钱,攒到一万,就去还一万。慢慢还,总有还完的时候。”
老二媳妇目瞪口呆,心里长草,“那得还到什么时候?”
刘飞说,“不管什么时候,总有还完的一天。”
老二媳妇坐在局促的床头,小声说,“咱家已经倾家荡产,那钱也不是你爸卷跑的?还要怎么着!”
刘飞道,“还的慢,跟不打算还是两码事。爸现在这么多官司,等到开庭的时候,法庭也会考虑到咱家还钱的态度。是,咱家现在是没钱了,但咱家没打算赖着不还。一家子,全都出去打工,债主看到咱家的态度,也会愿意谅解,给爸一个还钱的机会!”
“在家什么都不做,反正我没钱,反正不是我把钱卷跑的,反正我就这样了!债主们看完全没有要回钱的可能,就是坚持上告,我不要钱了,我也不让你好过!凭现在的数额,真会把我爸判进去的!”刘飞道,“难道为了不还钱,宁可让我爸坐牢?!”
老二媳妇不说话了。
老二窝在房东的老旧沙发里,一根接一根的吸烟,刘飞起身推开窗户散散烟气,问父亲的意思,“爸,您说呢?”
老二点下头,“嗯。”
老二问,“你奶奶知道咱家这事不?”
老二媳妇嘴快,“哪儿有不知道的。”
刘飞说,“奶奶知道能怎么样呢。”家里不是欠一点半点,即便他这几年挣的全都搭进去,也还有大几百万的饥荒,难道让奶奶拿钱来填?
老二眉头紧锁,继续抽烟。
刘飞给芳芳发短信,俩人约了A大附近茶餐厅。芳芳点了两份煲仔饭,有配的例汤,一份不过十五块。刘飞心情沉重,跟芳芳说了自家近来出的事。芳芳喜欢吃腊味儿煲仔饭,拌匀后先吃两口,再配着喝口汤。中途汤不够,还让餐厅再加了一份。
直待刘飞说完,芳芳问,“现在怎么处理的?”
“已经还了约摸两百万,我家的积蓄全都完了,房子、铺子都抵了账,还有我的两套房,网吧也卖了。”刘飞说,“我刚租好房,搬胡同儿住去了。”
芳芳道,“我今年暑假升大四,就开始准备留学的事了。你大专课程读的怎么样了?”
“接了几份兼职,不如以前看书的时间多,每晚能看一个小时的书吧。”
芳芳问刘飞,“你约我出来,这是要跟我分手么?”
刘飞说,“我是怕耽误你。我家这些账,也不知哪年哪月能还清。”
芳芳道,“这种账拖几年也就拖成死账了,没那么严重。”
刘飞是个实在人,“我要是以后被债务拖的麻木了,兴许真就不还了。可要还想挺直腰杆做人,就得还。这是我爸闯出的祸事,我是没法子,不能看他愁死,但不能拉着你一起倒霉。”
芳芳吃完最后一片亮晶晶的腊肉,喝掉最后一口汤,望着刘飞年轻俊俏的面庞,说,“这半个月你都没联系我,我就猜到你怕是有什么大事。原来是这样,破产了。”
“首先,说连累谈不上,咱俩又没结婚领证,你家债务且连累不到我身上。其次,这两年在一起,我过的很开心。现在分手,虽然道义上别人说不出什么,也显着我不大有情义。再说,你要是能把这坎儿过了,我看你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刘飞。”芳芳缜密的进行着自己分析。
刘飞失笑,“有几个人能熬过去啊。”虽然在爸妈面前笃定,刘飞也不是非常有信心。
“反正我现在也没有跟别人谈的意思,就是分手,我也得等你缓过这口气,这样也不枉咱们这几年的情分。万一你以后发展好了,我跟你这就是甘苦与共的感情,那就用不着分了。”芳芳做出总结,“现在不是分手的时机,你以后再跟我提吧。我现在不同意。”
刘飞不知道芳芳是故意轻松的说话,还是真的不想跟他分手,但内心终归是好受许多。芳芳道,“不过,我能帮你的也有限。我家的事你也知道,我的学业计划也从未瞒过你,我下学期就得准备申请国外大学了。刘飞,我不会停下脚步。”
刘飞点点头,“接下来我的精力得大半用在挣钱上,学习上我得慢慢来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文化的范畴非常广,并不局限于一纸学历。不过,你要想把债务在年轻时还清,卖力气打工肯定不现实。”芳芳对做生意没什么经验,看一眼刘飞跟前的煲仔饭,“现在这么穷,就别浪费食物了。”
刘飞把有些凉的煲仔饭吃光,这一餐就是芳芳买单。
俩人用过晚饭,还在A大湖边逛了逛,最后刘飞送芳芳回家。现在刘飞的车已经卖了,打出租不符合芳芳的消费方式,俩人坐的公交车。
到芳芳家小区的时候,刘飞只送芳芳到单元楼下。
晚上天冷,芳芳的手插在口袋里,问刘飞,“要不要上去坐坐?”
以往刘飞也是常来的,这次刘飞说,“以后吧。”
芳芳没勉强,“嗯,你觉着压力小的时候,想上来再上来。”
芳芳要上楼,刘飞忽然问她,“当初我买了A大附近,你没去住,是不是觉着,不大安稳?”
“那倒不是。”芳芳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帮着打听好大夫,带我妈去看病,这是应当的。要是再住你的房子,住惯了,人就懒惰了。”
老旧单元楼昏花的灯光下,芳芳的面庞从容,眼神沉静,“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特别憎恨我的家境。后来长大,才慢慢看开。有钱人怕的,无非是没钱。有权人怕的,无非是没权。我是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什么都不怕。”
“我怕是的,好日子过久,失去对抗生活的勇气。”芳芳在夜风中笑了笑,“我是一人没有安全感的人。所以,不会因为你是我的男朋友,就享受太多来自你的馈赠。我最信服的,是自己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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