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承佑说:“你回头把这些女眷的名单列一份给我。”
滕玉意满腹疑团。
蔺承佑默了默,他说死也不会让滕玉意知道自己因为一份梨花糕大吃过她和皇叔的醋。
“咳咳,跟一桩要案有关,千万记得给我。”
到了滕府门前的街巷,滕玉意才想起先前在严司直包袱里的东西,当着满大街行人的面不好下车亲自问蔺承佑,便让端福看看蔺承佑走没走。
青云观的车夫正要掉头回成王府,不期然端福拦了上来。
蔺承佑在车里问:“何事?”
端福说:“娘子向世子打听一件事,严司直的包袱是从哪来的?”
“出了一桩案子,那包袱里是证物,为何打听这个?”
“娘子说,她看着包袱里的东西有点眼熟,不知严司直从何处得的。”
蔺承佑心中一动:“她看着什么东西眼熟?”
端福说:“娘子只说眼熟,未说是什么东西。”
蔺承佑想了想,既然滕玉意认识李三娘,应该也见过李三娘房里的东西,那么把这件事告诉滕玉意也没关系,他道:“东西是从一个证人家里拿出来,这人说起来你家娘子也认识,正是李光远的女儿。”
端福应了,回去后一边继续驾车,一边把打听到的事跟滕玉意说了。
滕玉意一怔,李淮固?
换作一个不认识的人,她绝对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可那居然是李淮固的东西。
这未免也太巧了,那布偶的料子属实少见,何况还那样旧了——
一惊之下,她催促端福加快赶车:“快快快,我要回府。”
到了潭上月,滕玉意径直进屋跑到床边,弯腰在枕下慌乱摸索,很快摸到了她熟悉的厚软之物,把东西拿出来,滕玉意大松了口气。
布偶还在。
怪了,李淮固那里竟也会有相同的布料,就不知李淮固拿来做了什么,年头这样久,说不定也是在扬州期间做的。
滕玉意抱着布偶在屋中打转,武绮一入狱,她心头闲了不少,这一阵发生的事,她总算能腾出空好好琢磨了。
想想那晚在成王府赴宴时,有人差点偷走了她的香囊,而当时坐在她左边的正是武绮、李淮固和柳四娘。
武绮在狱中矢口否认这件事是她做的,那么就只剩李柳二人了。
她与柳四娘过去毫无交集,柳四娘的为人也不大像会做出这种事……
加上今日那包袱里的东西。
她唇角微弯,看来是时候会会李淮固了。
在屋中转了一小圈,很快拿定了主意,把布偶重新塞回枕下,扬声唤春绒和碧螺:“备帖子,明日我要邀书院里的众同窗去探望李三娘。”
***
端福离去没多久,蔺承佑忽然叫车夫掉头,驱车追到滕府门前,滕玉意早就不见人影了,门口只站着程伯等人,望见蔺承佑都愣了下。
蔺承佑胸中沸乱如麻,也顾不上装病了,下车唤程伯近前:“程伯,冒昧跟你打听一件事,你家娘子小名叫什么?”
程伯先是一愣,随即警惕地觑了觑蔺承佑。哪有外男打听人家的闺名的。突然如此,难不成是想上门提亲。
呵,他就知道,成王世子瞧上他家娘子了。
身为滕府的忠仆,他理当说“不知”,但就怕……娘子自己也愿意。
程伯在脑子里来回打了个转,含蓄微笑道:“娘子的小名就在闺名中,至于闺名是什么,世子想必已经知道了。”
“阿玉?阿意?”
程伯继续微笑。
“没叫过‘阿孤’吗?”
程伯一呆:“阿孤?谁家小儿会起这么不吉利的小名,我家娘子从来没叫过这个。”
蔺承佑顿感失落,程伯历来老练,脸上出现这样错愕的神色,说明他也是第一次听见这种称呼。
程伯可是滕府最有资历的老下人,假如连他都没听说过——
蔺承佑依旧不死心:“就没有叫过近似的小名吗?滕夫人在世时,都是怎样称呼自己女儿的?”
程伯鉴貌辨色,发现蔺承佑眼中竟有焦灼之色,踟蹰片刻,只好也认真作答:“老爷和夫人历来只叫娘子‘阿玉’,或是‘玉儿’,打从娘子出生,这个称呼从来没变过。”
“杜家夫人呢?”
“也是如此。”
蔺承佑难掩失望之色,其实早在几月前因为一包虫子与滕玉意打上交道,他就让人暗地里打听过她的底细,把她过去在扬州的事大概摸了一遍,没人听说过滕将军的女儿叫过类似的小名。
况且当年那小孩假如真是滕玉意,她来长安这么久了,知道他一直在找儿时的救命恩人,不可能绝口不提。
看来只是他多想了。
要不是端福说他家娘子觉得包袱里的东西眼熟,他也不会突然有此一问。
***
第二日一早,蔺承佑和严司直一同赶到李府办案。
李光远率领满府的人在中堂迎客,略微寒暄了几句,就领着蔺承佑和严司直往后院走。
“出了昨日的事,李某后悔莫及,若非一再姑息,小女昨日也不会被歹人再次袭击,上回立刻到大理寺报官的话,也许早就发现小女房中的那些厌胜之术了。”
说话间到了李淮固住的小院。
李光远指了指院门口的匾额:“三娘与她几个哥哥姐姐不同,虽说也是将门出身,却酷爱舞文弄墨,瞧瞧,这都是她自己写的。好在昨日已经查过了,匾额后头没放那些符箓。”
蔺承佑往上看了看,上面题着三个字:皓露轩。
忽闻环佩叮咚,李淮固带着婢女们迎了出来,她头上梳着双鬟,一身装扮明净雅洁,配上那窈窕的身影,宛若画中人似的。
李夫人软声说:“阿固,毋需再怕了,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害你了。这两位是大理寺的官员,严司直昨日来过,这个是蔺评事,都是过来调查案子的。”
阿固。蔺承佑耳边一震,转眸打量李淮固。
李淮固感觉到蔺承佑的注视,不卑不亢行了一礼:“见过严司直,见过蔺评事。”
李光远欣慰地看着女儿,这孩子举止得体,发言清雅,哪怕放在长安的仕女中,也是顶出色的一个。
“世子,严司直,随李某入内吧。”
到了李淮固的房中,蔺承佑当即怔了一下。
这房间实在太眼熟了,屋内的布置与那回在彩凤楼被尸邪蛊惑时,他在梦中见过的那个房间,几乎一模一样。
就连那葱翠的帘幔,帘上挂着的香囊,也是如出一辙。
一转头,墙上悬着一架风筝,风筝的形状和花色也在梦中见过。
对了,记得梦境里床头悬挂的荷包上绣着“李”字。
李夫人搂着女儿,心有余悸地说:“那回我们去乐道山庄赴宴,半路遇到邪祟,亏得世子赶到,不然三娘多半被那女鬼掳走了,说起来也真可怕,自从女儿来了长安,就老有人暗中对付她,可我家三娘历来与世无争,也不知到底碍了谁的眼。”
蔺承佑收回目光,对李光远说:“听说令嫒有不少私物被人做了手脚,都放在何处,可否拿出来给我和严司直瞧瞧。”
李淮固依偎在母亲怀里,李夫人示意婢女们把东西拿过来。
蔺承佑第一眼先看布偶,就是当年阿孤怀中之物,再看另外几样,要么是绣着“阿固”字样的荷包,要么是刻着“阿固”字样的金银物件,看那使用痕迹,绝对是有年头的旧物了。
造假不会造到这个地步。
他抬眸打量李淮固,难不成她真是当年的阿孤?
但说不上为什么,他老觉得眼前这个人,与记忆中那个小小的,倔强的阿孤,有很多地方不一样。
当年阿孤明明因为想阿娘哭得那样伤心,听见有人落水,二话不说就跑过来救他,知道自己拉不动水中的人,就挥臂把风筝扔到水里。
才五岁,已经那样机智……
事后他跟一帮世家子打架时,阿孤正忙着吃他给她的那包梨花糖,只因有了一份交情,她想也不想就冲上来帮他打架。
眼前这个李淮固,只有矫揉造作,哪有半点阿孤的那份孤勇和义气。
对了,上回在骊山上,半路遇上受伤农妇时,这个李淮固可是压根没想过停步,当日伯母同太子说起第一批赶到的女学生,李淮固的名字就赫然在列。
所谓急功近利,这个李淮固表现得淋漓尽致。
一个人的心性,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蔺承佑目光复杂地看一眼李淮固,罢了,一晃眼过了这么多年,没准一个人就是会变这么多。假如李淮固真是当年的阿孤,该还的人情还是要还的,绢彩珠璧任凭李家开口,李光远的升迁成王府也可以帮着出出力,剩下的事就不必啰嗦了。
这些事统统让常统领跟李府交涉便是,他也懒得再与李家人打交道了。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定再问几个细节:“李将军,隆元八年,令嫒可曾到长安来过吗?”
李光远和妻子惊讶互望:“来过,世子为何这样问?”
却有使女进来回复:“老爷,夫人,来了好些三娘的同窗,她们说自己听说三娘昨日受袭,特地前来探视。”
李淮固一惊。
李夫人热情追问:“都是谁家的孩子?”
“滕将军的女儿、郑仆射家的娘子、邓侍中的孙女、柳尚书家的四娘……现在都在院子外头,就等着进来了。”
李夫人与有荣焉,这么多长安城数一数二的仕女一同前来探望女儿,可见女儿平日多善结交,忙说:“快把这些孩子请进来。”
很快,就听到外头传来女孩们的说话声。
蔺承佑听说滕玉意也来了,心早飞到外头去了,回头一看,却看见李淮固正暗暗冲婢女使眼色,婢女急着把桌案上的东西都收起来,动作急切至极。
蔺承佑心里起疑,怎么像见了鬼似的。
“慢着。”
李家人一愣。
蔺承佑一笑:“有件事想向令嫒求证一下,这些东西能不能待会再收起来?”
李淮固敛衽道:“还望世子见谅。同窗们过来看望我,这些东西堆在外头显得太乱,暂且收一收,世子要查什么,回头再拿与世子就是。”
有点道理,但婢女刚才的慌乱神色实在让人疑惑,蔺承佑好奇望着桌上的物件,难不成这里头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坏处。
琢磨一晌,没等他说话,眼看廊下脚步声渐起,婢女居然一股脑把东西抱到怀里,动作何止是慌乱,简直粗鲁至极。
蔺承佑越发讶异,垂落在身侧的左手稍稍一动,不动声色弹出样东西,婢女脚下一崴,一下子摔了个倒栽葱。
她这一摔,怀里的东西撒了一地,碰巧使女领着滕玉意等人入内,见状吓得顿住了脚步。
邓唯礼和郑霜银等人面面相觑,滕玉意却一眼就瞧见了地上的布偶。
她面色冷了下来,来之前做过种种设想,万没想到李淮固真有个一模一样的布偶。李淮固绝不会无故如此,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杜庭兰也吓了一跳,旋即疑惑道:“阿玉,你之前来探望过三娘?为何你的布偶会在三娘的屋子里?”
蔺承佑脑中仿佛划过一道闪电。
滕玉意这才看到屋里的蔺承佑,不由愈发诧异,他不是查案吗,为何跑到李淮固的屋里来了。
等等,她好像有点明白了。却听蔺承佑道:“杜娘子,你刚才说滕娘子跟李三娘有同样的布偶?”
杜庭兰不提防看到屋里的其他人,错愕了一瞬,点点头正要开腔,李淮固突然对李夫人道:“阿娘,我去招呼我这帮同窗,您把女儿这几个月屡遭人暗算的事告诉两位官员,有人一直想偷女儿的东西,还好这些都是女儿自小就用的,样样都有年头了。今日正好查个明白。”
却听蔺承佑冷声道:“慢着,把话说明白再走。”
作者有话要说:太忙了,没写完,争取明天加个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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