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如同一副破败的风箱,他清楚的知道,他的心,乱了。
“说一说香谱。”杜长史喜怒不变的盯着宋平安额角细密汗珠。
宋平安极力平复着心情,是真的安逸太久了吗?这样的破绽,这样的不谨慎,在他的人生中唯有这一次。
在这一次,就足以要命!
宋平安甚至需要运起功法来让自己镇定,杜长史的手轻轻放在宋平安头顶的百会穴上。
宋平安登时僵硬成一根木头,他竟未曾发现这位大人何时到他身旁!
冷汗顺着鬓角滴落,刑部是官衙门,这难道不是一位官!
“我七岁拜入少林门下,外门弟子中我排前三。”杜长史声音冷若玄冰,“香谱。”
宋平安肩头垂落,散了功法,硬着头皮,“沉香,紫檀,甘松,脑麝。”
虽知不可能,但他现在只能祈祷这位大人只是想找一位熟识香谱的犯人了。
宽大的石榴红扬起轻拂过,更加浓郁的香气飘散开来,宋平安听到头顶一句,“继续!”
宋平安集中精神,轻轻抽动鼻息,细微分辨,“白蜜,蔷薇水,苏合油。”
“你这样的人物竟然在周家为奴。”杜长史的手自宋平安的头顶移开,翻着手里的账簿,“字倒是写的一般。”
“为什么会把玉石生意介绍给何家和黎家?”杜长史问。
宋平安心绪依旧纷乱,按着早已准备好的答案说道,“有一回听老爷说想做玉石买卖,我出去打听了生意较大的几家金玉铺子。凡在帝都都有铺子的,大都有些背景来历。小人打听着,金玉轩是黎家的背景,何家老太太是太后娘娘的妹妹,他们两家背景够硬,就选的他们。”
“你不是帝都人,与周家既不沾亲也不带顾,是怎么进的周家?”
“老家饥荒,我逃难来的帝都,凑巧救了小少爷,周老爷赏我口饭吃,让我留了下来。”
“老家何处?父母姓名为何?家族都有什么人?”
两人一问一答,极其迅速。
杜长史鼓掌,“很流利。”
宋平安温顺而静默的跪着,他半低着头,从杜长史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抿起的唇角,清晰的有些锋利。
“你是个不想死的聪明人,要怎么做,心里有数。”宋平安以为杜长史会继续审问,结果杜长史只是扬起声音,吩咐一声,“来人,带他下去。”
狱卒进来重新给宋平安带上镣铐,宋平安出门时,一直低垂的头忽然抬起,向后一瞥间,看到一张极其年轻俊俏的脸。
四目交汇时,杜长史对宋平安微微一笑。
宋平安却是浑身寒毛倒立,不及多想,已被带出门去。
杜长史握着手里的账簿,轻轻敲击着掌心。
按理宋平安这样的密谍,不应该出现这样明显的错漏。
毕竟,哪怕宋平安在气味分辨上有出众天资,但能把人训练到仅凭香气便能分辨便能分辨香谱的程度,绝对要投入巨大成本的。
这绝不是一位普通的密谍。
可如何会这样不谨慎。
仅在他面前送平安,今天就犯下了起码两个致命破绽。
一是香谱之事。
二是内息功法。不懂武功的人可能看不出,但杜长史恰好武双修。宋平安一有动作,杜长史立刻察觉。
而杜长使将手放到宋平安头顶之时,他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宋平安若只求速死,当时便该立刻反抗,那样或劫持杜长史求得一线生机,或为杜长史所杀,对于被发现的密谍,速死亦是一种福气。
杜长史由此判断,他怕死,或者说他更想活。
可是,稍微出众的密谍都不应该发生这样轻率的错误。
若说宋平安只是寻常密谍,宋平安在周家所作所为,即便杜长史都要给他叫一声好。
宋平安深受周屠户看重,周家既任运粮使,又有玉石走私生意,但此人手脚干净的不可思议,周家那些掉脑袋的事儿,竟然跟他关系不大!杜长史是能找到的宋平安与周家犯罪最紧密的一点联系就是,黎家何家合伙玉石生意,都是宋平安张罗的。
如果不是这么一点儿马脚,玉石案结案时,宋平安肯定能平安出狱。
宋平安,这个名字取得好。
除了口供,他或者可以在宋平安这里得到更多的东西。
杜长史决定要见一见宋平安的妻子儿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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