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元十三年,槐山御魔城遭魔物冲袭,常运战死,钟紫言亲自带军清理无月沼泽以南至乱魂海岸,设立岗哨。
新元十四年春,黄鸟宝库人妖两族第九次战事惨烈,闻万雄降临清灵山,赤龙门随后派两百弟子参军帮持后勤。
新元十八年,周娥、齐鹕、骆云子等人战死于黄鸟宝库黑风洞,魏长生被困,慈宁、拂樱、宗不二、魏晋、鲁麟蛟等人前去营救,次年春日归。
新元二十一年,姜玉洲结丹成,领军攻灭灵犀派。
新元二十二年,陶寒亭醒,赤清子筑基成。
新元二十三年,秋冥子寿元尽。
新元二十四年,澹台庆生结丹成。
新元二十五年,钟紫言百岁寿宴举办,陈勰难得一次对外露面。
新元二十六年,周宣筑基失败寿元尽,同年虢三澈筑基失败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新元二十八年,苗芙筑基失败。同年秋,陈盛年筑基失败,钟紫言静室枯坐半载。
新元二十九年,钟紫言青铸冰甲修至第五层【化冰成蛟】,晋入金丹后期。
新元三十年春,赤龙门弟子门人满五千众,金丹长老层战力包含姜玉洲、简雍、章溴、慈宁、澹台庆生、青松子、拂樱、烛云、钟紫言,外加亲密友邻齐长虹、沈宴二人,共计十一位,如松柏林立,承载幼苗。
辖下二阶以上灵地超二十座,分别为四阶灵地苍蛇宫一处;三阶灵地清灵山、藏风山两处;二阶灵地断水涯、落魄峰、鲮鱼洞等共十七处,其他一阶更略不记。
各地商铺号摊大大小小五六十处,布满上和城、槐阳城、聚宝城、紫阳城、小玉城等槐山与蒲阳两地人流涌聚处,算上所有灵地所出,以及鬼市交付陈勰后的利润,每年总产约有三百到三百五十万三阶灵石。
为结盟属,畅达交易远讯,三十年间,赤龙门有不少弟子和别派姻亲有结,但无强求。
只可惜新人搭对,旧人寿寝。
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不过是,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罢了。
时如光影浮掠,梦幻似真亦假;南北各讯频生,红白事宴不断,悲悲喜喜的三十年就这样走了过来。
千百年赤龙传承,到钟掌门这一任,总算是显露出了潜龙出水的好兆头,底蕴积压渐厚,作为领头人的钟紫言却难兴喜色。
这些年里,看着一个个本来很有希望的孩子们筑基失败,一个个信心满满出去结丹的同门很快魂灯消暗,他多想自己替他们承受那些苦楚,可天地不仁,谁该面对什么命运似乎早就注定一样。
或许将来,连他都挣脱不得。
至如今,他现在最最担忧的就是简雍,当年说好的扣留三十年,眼看着就要到期限,还是不见拘魔宗有什么表示。
七日后,刚过立春。
拘魔宗申屠野妄和东洲监察使闻万雄一起降临清灵山,着令赤龙门至少出五位金丹修士往黄鸟宝库轩辕峰听用。
闻万雄事物繁忙,传了令就离去,留下申屠野妄稍作滞停。
钟紫言细致询问,才知人众和妖众两方多位老祖前日商量好了,真正的开辟行程于轩辕峰斗法决议后正式启动。
合着这三十来年,中下层的修士们连年厮杀,都只不过是背后高层博弈的炮灰。
早知今日,为什么当年不直接议和呢,这话也只能钟紫言暗自腹诽。
申屠野妄临走的时候,钟紫言忙不迭想要开口,却听对方传音入耳“简小友不日既可退还。”
有这话放出来,钟紫言可算松了口气。
不过,‘退还’改成‘送还’是不是更体面些,你们这些大门派总是趾高气昂,没法讲理。
倘若他日但凡我赤龙门兴起,再看看你们作何嘴脸。
七日前,星夜满天,拘魔山后山太极台边。
已上任三十年拘魔宗话事主位的申屠匡低眉顺眼,站在一位与他相貌有三分相似的化神老祖身后。
在这位身边,雷音寺普慧老祖、化生寺江北克老祖、大榉书院端木赐老祖以及汦水宗话事人水宗练、无量山闻万雄,皆沉默无声。
七人静静等待,等那位拘魔山创派老祖所居的桐柏福地巨门张开,一等就是三日。
桐柏福地内,简雍已经和老者对弈到十万零八百局。
这么多年过去,老者不论执黑执白,不管先走后走,都只有和棋一种结局。
吧嗒
此时,最后的一局棋盘即将圆满落幕,老者投子弃局。
他认了,围棋贵和
匪夷所思,不可置信,可二十年演算,已至尽头,老者不得不认。
老者问“天地如棋局,落子天元确实符合法则,但资源有限,弈者生来为占田地,如何能和”
简雍思索片刻,答
“晚辈恰与前辈观点相反,天地不似棋局。这些年来,您认为天地如棋局,所以必要争杀抢夺,争杀抢夺就要付出成本,久战必危。晚辈从开始到现在认为,天地不是棋局,天地是天地,棋局是棋局,棋盘虽有限,但棋子相当,没有规则规定必须输或者赢,晚辈的赢即是和。”
“为何你的赢是和”
“一者,晚辈见识短浅,算力不济,如非要和前辈拼杀,没有赢的局面,所以晚辈最高的追求,即是和,这是由你我双方本身实力决定的。”
“二者,棋道本身,阐释的是众生相,每一颗棋子都有他自己的使命,每一个棋手都有他自己的本相。晚辈出生赤龙门,得掌门和同辈耳濡目染指引,摸索出自己的相,乃是生财相。生财者,必贵和,所以晚辈的棋相既是和相,和气才能生财。”
老者眉目渐渐舒展,原本波涛汹涌的桐柏福地内青云初生,霞光逐照。
“棋既不是天地,那么你又怎么看真正的天地”
“前辈所问可是黄鸟宝库之事”
“正是。”
“晚辈以商入道,商人主要看成本,次重德性和种相。按照这些年我家掌门给我的讯息来看,当下局面,谈和是成本最低获利最大的选择。”
简雍顿声思索片刻,继续道
“寿丘一地,人众和妖众争执至今,想来我族在东洲能出的战力都摆上台面了,其他不能出的,或许都被牵扯在别处。既然无法压过,谈和当即就能让双方获利,这在商事上讲,乃谓生意通常不是双输就是双赢。”
“再想,我们不好过,妖众这些年也定然不好过,他们会同意和谈,而谈和对我人族其实更有好处。”
“一来,自古妖善力而人善智,谈和就意味着要制定规矩,有规矩就可以利用规矩,论利用规矩,我想人心比兽心聪慧的多。”
“二来,此界六类,蠃鳞毛羽昆魔,凡生灵皆以灵气进食,以道火生长,唯独魔物是以转化生灵为食,所以人妖两众共同的敌人该是魔物。得妖族相助,可谓一石二鸟,化敌为友再统一战线,日后好处更大。”
“三来,黄鸟宝库一旦开辟完成,东洲全域既都有主,有主就会减少内耗,更利于开辟外域疆土,那时什么人妖之别,还不都得倾力合作去跨海投石,再寻新居但凡涉及开辟,我人族跨域传送阵、符阵器具、灵器法宝,都是强项。届时,有的是妖族求我们的时候。”
“此谓知识即是权力。”
“说到最后,本质是我人族实力不济,无法成强势,胜弱。既然本身不强,那就不能继续错下去。兵法云,胜兵先胜而后求战,不知胜,就不能再战。结论其实显而易见,必须休养生息,谈和”
老者颔首点头,起身一声轻笑,桐柏福地内青云灵动,地表黑树都显得光泽黝黝。
他负手遥望北方,像是能穿透空间看到寿丘大地,须弥山小妖正在挥舞大棒,人族散修奔走躲闪,原野花草随风而动。那眼眸深邃,似无垠星空,包揽整个东洲。
良久,老者幽幽叹了口气
“不愧是禄存星。”
简雍迷惑不解,“敢问前辈,当年您说我占了星位是何解释禄存星又是什么意思”
老者摇头不答,只道
“老夫当年无缘故留你三十载,今日期满赠你一物,权当补偿。此物可遮掩天机,难教命运一道修士算中,切记时时戴在身上,莫教旁人接触分毫。”
一枚雕刻龟身蛇尾的黑水配饰浮在简雍面前,他抬手收下,立知其名,唤做【真武玉佩】。
“去罢。”
老者一个挥手,简雍已经出现在拘魔山下,他有更多疑问,可惜已经无法请教。
既然林姓老祖不对自己说,那大概率是自己的实力没有知道的资格,简雍收拾心情,驾驭灵舟,往清灵山方向回返。
三十年了,不知门中样貌如何。
拘魔山,后山太极台终于光辉浮动,七人下至内里,快步走进桐柏福地。
见着林御魂,几人纷纷弯腰执礼
“见过林师兄。”
“见过师伯。”
“见过林老祖。”
…
七人恭恭敬敬,不论是雷音寺化神普慧,还是化生寺江北克,都执后辈礼数。
林御魂目光幽幽,捋须道“停战谈和罢。”
“师兄”
“师伯”
申屠冀、申屠匡、闻万雄三人俱露出着不甘面色。而普慧和端木赐对视一眼,点头赞同。
后方黑山中锁链晃动,教众人突生紧迫。
林御魂已经没了心情对面前这些人做更多解释,他念起心动,往前跨步,当即分化出一座与本尊实力相当的分身。
“去须弥山。”这分身袖袍一卷,裹着六人霎时降临须弥山外。
内中蛮舞神廷感受到人族化神威压,提枪飞出。
“又叫来帮手本王却不怕”
蛮舞神廷冷视几人。
只见林御魂招手间,一颗闪着静谧蓝光的黑色珠子砸向蛮舞神廷。
“定海珠”
蛮舞神廷惊慌抗举,珠子就像无量重的山峰一样,一寸寸压的他直不起腰,便是鹏啸苍穹,显露真身,也支撑不得。
直到蛮舞神廷妖身陷进地底一半,林御魂方收了珠子,道
“那鹏鸟,速唤石矶道友前来,贫道与她再谈一次。”
知道这次来了硬茬,蛮舞神廷也不托大,当即施展秘法。
众人很快便见北方灰云飘来,几个呼吸就至面前,显露出一中年端庄妇人,颇为冷酷。
两方入须弥山,只半日就谈判完成,后续就看元婴一层的干将们如何操劳了。
清灵山天玑峰接引台。
简雍一袭粗布麻衫,短须精修,面色清淡和蔼,腰缚真武玉佩,漫步走上主山云桥。
有弟子不认得人,但见他自由进来,挠头不知是拦是放。
山路平整,两边大道宽阔,风云吹动,格外熟悉亲切。
一路走至天枢峰天枢殿外,跨步进去,见钟紫言正皱眉阅览玉简讯息,轻唤了一声
“掌门”
钟紫言猛一抬头,似梦非幻,怔在座位上。
殿外恰巧有脚步声来,姜玉洲想着要找钟紫言谈些事情,却见多少年不见的身影出现在殿中。
他们互相对视,两两露出微笑。
八十多年前,他们自辛城三里桥相识,彼时正是青春年少,各个稚气未脱,怀揣梦想奔向槐山。
八十多年后,三人须缕如松,沧桑沉静,古朴盎然。
钟紫言快步向前,与二人手握成合,殿内景貌变幻,时光斗转,似又回到了当年断水涯上,自家师兄弟于微末中倔强温庭、坚勇奋斗的画面。
三人睛角湿润,哈哈大笑,笑声传响殿内,传遍山门上下,传至天边云外。
恰似一方蝉露声声响,召得松柏岁团栾。
第五卷终。
敬请期待第六卷英杰济济兴门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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