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陈勰几句寒暄进入正题,钟紫言把没想明白的问题一一问出,也许是出于对三日前陶方隐越阶杀元婴的些许敬佩,此时的陈勰多了不少耐性。
“依我和闻万雄的推演,他当日之所以能御使出无量山失传已久的神术,基本是靠类似外丹术祭炼的方式让自身提前进入假婴阶段,靠万阵盘布下的阵法空间规则之力束缚柳江狶,才能一击即中,斩去其身。
且我二人猜测,旁人布这场局,之间稍有差池,就会功亏一篑,而他既然胸有成竹,必是本命物或者结丹时悟出了类似【浴火琉璃身】这等罕见天赋秘术,能十成十的有把握容纳那对于金丹躯壳浩瀚不可承负的灵力能量,才能施展出非元婴修士不可施展的【神剑御火真诀】。”
“浴火琉璃身?”钟紫言倒未曾听过有关这种天赋秘术的记载。
“正是,此天赋秘术比之寻常结丹者所悟大为稀罕,可以转化金木水火土五炁为纯粹的火灵之力,以自身秘术经躯壳储存,十倍百倍施展出去,尤其可怖。那日近百丈的巨影绝非真正的法天象地神通,想来多半和本座猜测不差。
可惜陨落的太早了,若是能修成元婴,此界大可任他纵横。”
陈勰重重叹了一口气,心中自是对自己错过一颗好苗子叹惋。
钟紫言看出了这位真情流露的元婴前辈之心,胸口莫名一股滴血感受涌出,唉,如果当初大家都能够坦诚以待,何至于此。
可转念一想也不得不释然,毕竟天赋秘术,保命绝技这等隐私,谁没事儿张口就告诉别人,何况自家门人几十年来屡遭磨难,承担领头责任的陶师伯和自己,对哪一件稍微有点要害的事不是思来又去的谨慎,谁又能看出面前这位陈老祖绝对的与自家一条船,一条心。
成年人的安全感,都来自于自身实力啊。
“事已至此,已成定局……敢问陈老祖,那位雷亟星君是何许人?来此又有什么目的?”
听钟紫言调转话题,陈勰也知趣,将那日与闻万雄接触得来的信息道明:
“说来话长,无量山《大罗洞观真经》脱胎于道门至高经文之一【上清宝诰】,自十万年前神霄紫府争得这方世界统驭权后,此经与《紫薇冲虚真经》共同做为正统修炼体系,传承至今。
当日陶方隐施展的斩杀之术乃是真正的【神剑御火真诀】,与御水、御雷两种真诀共列《大罗洞观真经》杀伐术之首。那闻万雄隶属紫府六部第二部:雷鸣司。自天雷城处感应到有人施展同系神术,便飞奔来追查。
为的不过是想要探问修炼细节,此人替补前任东洲巡查使邱元子,新晋要职,日后少不得会多番追盘你这一门,平常行事多多当心罢。”
听语气,钟紫言猜测陈勰和那雷万雄并不对付,虽然不存在惧怕,但也估计有所忌惮,能让他忌惮的人,对付自家恐怕也轻而易举。
如此来看,还真是又多了一个顶头监察者。
见钟紫言沉默思索,陈勰抬手拍了怕他的肩膀,“你无需担忧,那日的情景我都与他说了个清楚,此人心胸虽不宽广,但做事有分寸,不会轻易施加压迫。何况你这一门既然有我庇护,他还没那个胆量暗地里干涉。
日后若是单独与你碰面,多半为私事,你若是存有陶方隐留下的密卷,不妨拓印给他一份。”
那术既然原本就是无量山的,交回去也不是什么太为难的事。钟紫言也认同这法子,合该是自家实力不济,既然如此,那就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此间之事已了,本座也该走了,你好自为之。”陈勰说罢,就欲离去。
钟紫言赶忙问出最后的疑惑,“先师伯临去时,曾与我说过他和当日那妖修的过节,不知老祖您那时是怎么处理的?”
陈勰冷哼一声,“那人唤作绿蚁,不过妖族一小角色,已经被闻万雄打发了,你不必担忧。倒是闻万雄此番就职似乎与最新的开辟战争有关,我得去查……”
黑衣身影下一步刹那消逝,临走前呢喃的什么战争之类的话钟紫言完全没听清,不过那妖族元婴之事既然两清,算是断了自家一门因果。
是夜,钟紫言与以陶金檀为首的几位旧赤龙门人在帐内商谈,为的是加速恢复清灵山秩序和生产力,眼下人口大减,弟子稀缺,哪还顾得上分什么新旧。
一干事物定下基调,把陶沅鸣和陶望参这俩年轻人也划入主事行列,不管他们肯不肯承担责任,和颜悦色再加恩威利诱,终究逃不脱老实去做事的结局。
四人出去后,帐内只剩下朱玉子,她还是第一次与掌门如此近距离独处,一向冷酷皎亮的面容在掌门的注视下变得不知如何作态,尴尬红着脸。
跟当初第一次见这女子时不一样了,钟紫言脑海缓慢的回忆,那时的她样貌普通,身材惹火,而今却是面容清冷诱人,身材纤瘦修长站得笔直,唯一不变的还是满身的红衣。
气质不同,大家都被岁月洗刷成熟了。
良久,温和的笑声打破静寂,“蔡玉珠,我没记错的话,你的俗家姓名是这个。”
朱玉子眸光一亮,略有羞红,“掌门记得不差。”
钟紫言指着身侧的座位,“哈哈哈,坐下来谈,还记得当年黑竹林否?咱们一同去扫除那些鬼物,当时你的身手便尤其了得……一晃眼,这都过去多少年了。”
剑眉之下,那双目光透过光阴,又记起了好久好久以前的事。
朱玉子端坐在侧,陪着这个男人默默回忆,他灵衣在身,短裙长带,光洁的小腿受帐口的寒风吹动,也不觉得多冷,慢慢的最初那尴尬局促的感觉逐渐没有了。
钟紫言说了很多话,细数这么多年来包括朱玉子在内这些并不算太过亲近但又实实在在给赤龙门立过好些功劳的弟子们,这其中当然得把朱玉子参与的事重点谈及。
“……我打算取消内外门弟子的祖规,待清灵山开山大典后按照以往几十年的贡献逐一安排你们的司职,日后我派再不论出生定贵贱!”
朱玉子感受着身侧上首这位掌门人正刚如日的神色,只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团皓缈的当阳,熠熠生辉,灼灼如华,这团日光此刻撒下的辉泽,驱散了自己和如自己一般多少年来为赤龙门同心戮力却并不太被承认身份的委屈心境。
“掌门……”朱玉子眸含泪光,噗通顺椅子跪扑在钟紫言身前,匍匐在他怀里嚎啕。
人前是多么要强的一个女人,年岁与自己也差不太多,如此举措,可见这世上的散修们,活得是何等艰难,唉
男人温润的手掌将她扶起来,又自储物戒中拿出一瓶珍稀丹药,一顿安慰,吩咐了不少事,直到夜深才请退出帐。
走出帐门的那一瞬间,朱玉子只觉得心口好舒畅,旖旎快乐,一扫阴霾委屈,漫步离去。
过了不久,宋应星拖着疲惫的身影入帐禀报,又把这两日浦阳河域那边不少势力前来攀交的礼表汇总来。
钟紫言才知道,原来三日前连拘魔宗的两位元婴老祖都曾亲临打算结交。
第二日,浦阳河域西北面的橙木城内,命魂门当家女金丹气哼哼的回归城主府:
“这不是搪塞人家,我好歹也是堂堂一门之主,只一句‘来日登门道谢’就打发了?”
张三洞尴尬道:“门主……他家方经大战,连清灵山都成了那般惨象,正待收拾内务,何况……紫望前辈也是被赤龙门拒回了。”
“就你多嘴!”这女修气狠狠瞪了他一眼,静下来想了想,消了气,又自言自语:
“不过那钟掌门倒是生的俊逸,咦,不能用俊逸形容,得是成熟中带着点儿……哎呀,真是不错!”
嘴角逐步露出阴诡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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